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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回答也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只是他有其他更加好奇的东西。
魏宇澈挨着梁舒坐下,手指小心地揪住她的外套,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又回乌川来?”
“没什么。就是觉得,应该做点想做的事儿。”
“竹刻?”
梁舒应了一声。
“可我记得,有人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再拿刀了。”
风从耳畔呼啸过去,这句用力的话很快消散在噪声里。但魏宇澈知道,她已经听见了。
梁舒在红灯前刹车,脚撑在地上,回过头来看他,一双眼睛隔着头盔亮得惊人,声音懒懒地:
“小时候说的话,不算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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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竹刻的传承以往都是靠着家族血缘,梁舒的外公梁晟就是几代单传的手艺,一直到梁舒母亲梁筠这代,她不爱竹刻偏好历史,后面更是成了考古队的一员。
竹刻这行很苦,不怎么赚钱,又对人心性要求高,唯有苦练才能出成绩。
梁晟也收过徒弟,但基本都吃不下来那个苦。每每投入时间精力,最后却都会被辜负。几次下来后,他心灰意冷,干脆把门槛设得高高的。
梁舒回上林后就跟在梁晟身边耳濡目染,很快便开始自己动手。
整坯勾线、钻孔引路,百余件刀具,她都耍得熟练。
梁晟慢慢意识到,梁舒或许是个天才。
在他的有意培养下,梁舒的天赋也很快展现。
中学时在大家只涂涂抹抹拿出画纸来参加的各种美术竞赛的时候,梁舒就已经开始上交竹刻的作品。
而那上头的画面图像,便是拓到纸上来也是能拔得头筹的。
十五岁那年,梁舒瞒着家里人报名参加了竹艺比赛。
魏宇澈到现在都记得那个比赛的名字——“第一届竹天下技艺大赛”。
十月正式比赛,赛程长达一个半月。奖品丰厚,还请来了许多知名大家和收藏家,所以报名人数奇多,其热度一度盖过了同时间段的老牌比赛“竹工艺”。以至于第二年不得不挪动日程,定成隔年五月举办。
整个乌川干竹刻的工作室有两百多家,国家登记在册的竹刻匠人有三百个。更别提还有嘉定、金陵这两大徽州之外的主要流派。
总之那一年比赛竞争相当之激烈,而梁舒,闷不做声地在青少组里捧回来一个金奖。
全程跟踪报道的电视台不遗余力地夸赞她天赋异禀, 说她“刀落惊风雨,器成动鬼神”。
鲜花掌声在那一年朝梁舒纷至沓来。
也是在那一年,她将所有的器具一股脑儿封存,再也没有碰过。
钟灵秀等人也试探性地问过她为什么,得到的回答是:“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梁舒对竹刻是真的喜欢,不然也不会在那些个日夜里,对着灯火钻研技艺,不眠不休。
此后一直到他们四散分离,梁舒真的没有再拿起过一次刻刀。
魏宇澈其实不止一次望见过她在那些竹刻工艺店的门面前驻足,看过她偷偷打开锁,摩挲着那些刀具。
那时候他就觉得,梁舒总有一天会重新捡起竹刻的。
于是他想,真的到了这一天,自己一定要铆足了劲儿好好嘲笑她不可。
可她一走了之,跟这里几乎断了联系,他也没了见证这一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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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入水口之后,梁舒将车子熄了火。
入夜时分,街上的灯火都已昏暗,多数人皆已入睡,她也自然不好再扰人清梦。
这儿距离他们家也不过一里多路,不算远。
机车有些重,魏宇澈一手提着她的领子将她扯远,一手扶住车头,顺便解释:“别误会,我可不想有人中间没了力气,最后车倒了再吵醒一街的叔叔阿姨。”
有人愿意出力,梁舒也没有拒绝的道理,随他去了。
拐进青竹巷的几条路翻新过,只是没装路灯,全靠家家户户门前悬着的灯泡,撑过一截又一截的黑暗。
有的人家不怎么住,灯里进了不少飞虫也来不及清理,依附在玻璃罩上,灯光便愈发暗了。
梁舒手机解了锁,打开手电筒照明。
两人的影子糊成一团,黏在一起不见缝隙。
“喂,梁舒。”魏宇澈扭头看她,“我们家这个活儿做完,你就走吗?”
春夜风凉,梁舒双手抱胸,摸了摸单薄的毛衣,说:“我有病啊。”
都徽州竹刻了,还能有比徽州更合适发展的地方吗?
魏宇澈“哦”了一声,跟她确认:“这么说你以后要在乌川扎根了?”
“不止这样。”梁舒略微挑眉,“往后十年,我怎么也得开个自己的工作室吧。”
“你准备收徒?”就像梁外公一样。
梁舒摇头:“那多没意思啊。”
而且靠着口口相传,一辈子顶多能教出来几个徒弟就不得了了。运气再差一点的,跟她外公一样,这么多年了,连个非遗传承人的名声都没捞着,只称得上句“野路子”。
“那你要想做什么?”
“开学校,录网课。”梁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两个徒弟教到死有什么,桃李满天下才有效率。”
她一直都坚信:要干就干票大的。
徽州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遍地修竹,偏偏竹刻比起砖石木其他三个总要少些关注,未免也太叫人不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