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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一个激灵,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是乌鸦的声音!
月笼轻纱,林中枝叶哗啦作响。成群的乌鸦或盘旋或落在庙前空地,将破庙围得水泄不通。
书生透过窗看见这一幕,吓得连忙收回视线,生怕被一只只红色眼珠盯上。
大汉也发现了外面的异状,比起书生这个初离家门连去京城赶考的路都能认错的人,他走南闯北,见过的不为人知的事不知凡几,当即变了脸色。
“哐当”一声,大门被风吹开,落叶全拂了进来。
惨白的月光下,一个身形清冷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来人披着灰扑扑的披风,带着帷帽,虽然看不清模样,但搭在衣襟上的那只手却好看得让人双眼发直。
常听说书的形容美人,什么红酥手,黄藤酒,什么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什么攘袖见素手,皎腕约金环……跟这人的手比起来,也要自行惭愧。
书生心道,也不知是男是女,怎么生出这么一双手来,岂非引人犯罪?
大汉却是警惕地看着来人,“你是什么人?”
来人似受了寒,低低咳嗽了几声,“路过此地,更深露重,想借个方便。”
这声音也如那手一样,引人犯罪得很。
书生稳了稳心神,勉强让自己找回理智。心下却如羽毛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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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如意(二)
破庙里又架起了柴火,木柴噼里啪啦燃着,火光映在爬满蜘蛛网的灰墙上,带着几分诡谲。
门外乌鸦还在盘旋,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疯了一般往窗户门板上撞。
书生缩在角落里,大汉坐在靠近佛像的地方,持着刀紧紧地盯着火堆边上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许是渴了,架了个锅在柴火上,慢慢烧水。他身上还披着灰扑扑的披风,帷帽也没有摘下,除了那一只搭在衣襟上的手,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他不热吗?
书生双手作枕,偷偷地睁眼看他,心里冒出一句话。
这个天气,鸡蛋放在被窝里都能蒸熟,他却穿着长袍披着披风,还坐在火堆边上,岂非要捂出痱子来?
“不必紧张,予只是借宿一晚。”许是看出大汉身体紧绷,年轻男人轻声开口。
大汉听了却没有因此放松,反而更加警惕,“不知少侠怎么称呼?”
他见这年轻男人腰间佩着一柄银白的长剑,应当是行走江湖之人,故以“少侠”称呼。
年轻男人微微侧头,那帷帽上垂落的薄纱也跟着微微一动。他看着大汉,声音清清浅浅,如温凉的水,“当不得“少侠”二字。我姓端。”
见他不再自称“予”,大汉心微微一松,“不知端少侠从何处来,又要去往何处?”虽然话里已经没有敌意,大汉却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
端陵没有回答,锅里的水烧开,他不紧不慢地从腰侧解下一个布袋,拿出几株晒干的药材,依次放进锅里。
他在煮什么?
书生心生好奇,却只敢透过枕缝偷偷地看。
锅里的水开了又开,将一锅药材煮得稀巴烂,黑漆漆的冒出一股青烟,又浓稠又难闻,把书生呛得不行。
“咳咳咳。”大汉也顾不得装模作样了,露出凶狠的目光,“你在煮什么东西?”他站起来,手里拎着的大刀泛着冷光。
端陵正坐在火堆旁,腰背挺直,仿若松竹。他舀了一小勺药汁,薄唇微抿,尝了一口。
入口甘冽,成色也不错,不算失败。
“这药能救十二人,你仔细着喂,小孩子不比大人,禁不住药的烈性,须得用水兑一兑再喝。”
大汉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他身躯高大,面色阴沉,拎着刀走上去的时候仿佛要杀人一般。
书生吓得起身,两步过去拦住他,“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他也不想想自己细皮嫩肉的,一个巴掌下来就扇飞了。
“让开!”大汉把他推开,力道之重,直把书生推得眼冒金星。
“他们中毒已有一个时辰,再不救,来不及了。”端陵拂袖起身,腰间隐约可见一柄长剑,剑身纤尘不染,如无暇美玉。
门外乌鸦撞得“砰砰”作响,他们在庙里说话又不曾压低过声音,这般动静,挤在草席上睡觉的十几人却丝毫没有惊醒。怎么想都有问题。
大汉显然也想到了这层,霎时面色发白,转身大步上前。
只见双目紧闭的一家人僵着身体,唇色发黑,赫然是中毒之症。
“何叔?”
“阿青?”
“秀秀!”
这唤作秀秀的女童显然是大汉的女儿,他眼眶发红双手颤抖的把女儿抱起来,就要放声大哭。
“哭什么?”端陵轻轻摩挲了下剑柄,“再不给他们喂解药,就来不及了。”
*
大汉一家本是金陵望族,世代都与皇亲国戚有姻亲关系,前两年因犯了贩卖私盐的重罪,被好吃懒做的皇帝从金陵城里赶了出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本来大汉一家十几口是要被流放边疆荒蛮之地自生自灭的,宫里相熟的贵妃不忍,在皇帝耳边吹了几夜的枕头风,才把人从流放边疆改成五代以内不得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