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塞冬说：“好。”
    水面开始缓慢下降。
    藤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就知道，这些人鱼空有力量而没有脑子，这条雄性人鱼和它的同胞一样，是个轻易相信他人的蠢货。
    他身处船舱中，看不见远处的海神眼中掠过的一丝冰冷杀意。
    藤原习惯了不讲道理，生意场上没有道理，只有利益，这是他从小所处的文化环境告诉他的。他用彬彬有礼的外表来伪装自己，内地里其实是一颗早已乌黑冷硬的心。
    藤原的笑容突然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他发现——刚刚还在下降的水面突然上升，而这新注入的水，竟然来自脚下而非门窗。
    他能感觉到地板正在往上汩汩冒水。
    怎么回事？船漏了？
    在海国唯一的至高神逗弄那个人类的时候，海神忠诚的祭司游到船底，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船底凿了个洞，海水瞬间涌入船内，飞速从下面往上浸透，船也开始一点点下沉。
    普雷斯科特轻轻摆动有力的鱼尾，凿破玻璃水箱，将年幼的妹妹抱在怀里。他往上看了一眼，只能看见天花板，却仿佛看见了上面绝望挣扎的人类。
    普雷斯科特被海神创造出来的时候就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善恶观念，不仇视任何一个陆地生物，也从未想过去伤害他们。
    人类对海国接二连三的挑衅给这张白纸涂上了灰黑的色彩。
    现在的普雷斯科特对人类已经没有半分信任可言。
    他低下头，额头与妹妹的额头相贴，华丽的紫光突然在他们相贴的额头处亮起，人鱼公主淡紫色的尾巴再次闪烁起了美丽的光彩，她在哥哥的怀里缓缓睁开了眼。
    “哥哥！”看见哥哥的那一瞬间，米儿开心得叫了起来。
    普雷斯科特眼神一瞬间温柔了下来，他应了一声：“嗯，哥哥来了。”
    米儿甜甜的笑着，突然想起了前来救她的海族幼崽，连忙说道：“哥哥，有只幼崽来救过我，人类想抓那只幼崽，怕我预先示警，就把我电晕了，现在那只幼崽可能还在船上，哥哥你快去把她抱出来。”
    “幼崽？”普雷斯科特愣了愣，人鱼族的成员并不多，祭司身为人鱼族族长，更是对人鱼族少有的幼崽都很清楚，他怎么不知道有只幼崽跑来了这里？幼崽们不都在他的领地被温柔的人鱼姑娘照顾着吗？
    米儿一眼看出自己哥哥在想些什么，解释道：“她应该是流落在外面的幼崽，可能是某个族人和外族通婚而生的。”
    普雷斯科特下意识觉得这绝不可能，米儿不知内情，他身为祭司，可是知道一切的。海国刚刚诞生不久，海洋中的部分生物一夜之间拥有智慧，人鱼族在被海神大人创造出来之前更是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哪来的幼崽呢？
    但他还是听妹妹的话，重新游进船里，找到了一个被捆起来的“人类”。说是人类，其实普雷斯科特并不能确定她就是人类，她虽然拥有人类的外表，但也有一种让他感到无比熟悉和亲切的气息，怪不得妹妹米儿会把她认成人鱼族幼崽。
    普雷斯科特发现这只幼崽居然能在昏迷状态下在海水里自由呼吸，这正好证实了米儿的说法。
    “还真是幼崽？怎么长这个样子？丑死了。”普雷斯科特嫌弃地看着幼崽本该长鱼尾的位置长着的两条丑陋笨重的腿。
    米儿扑哧一笑，说：“哥哥，人类就长这个样子，我怀疑她是海族和人类生的孩子，不然也不会拥有人类的外貌。”
    “人类的孩子啊……”普雷斯科特看了幼崽一眼，眼里却没有嫌弃和歧视，只有浓浓的心疼。
    这幼崽居然是海国子民和人类的孩子，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想必也像那些人类一样，不太聪明吧……
    想到这里，普雷斯科特觉得幼崽更加可怜了。回到海国首都后，他要让负责照顾幼崽的人鱼更用心地看顾这只幼崽，不要再在人类那儿吃亏。
    想着这些的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妹妹也被人类骗了的事。
    藤原雄太正在努力挣扎，海水已经漫过他的胸脯，快要把他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都挤出来，他艰难地呼吸着，船舱里的空气已经不足以支撑这么多人的正常需求了。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在临死的当头，他突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并没有加入这个神秘组织，还是一个小小的职员，在公司团建活动中去到了一个非常豪华的外国度假村，和同事一起在度假村的泳池里喝酒。泳池一边深一边浅，他想显摆自己的水性，就到深的那一头游泳，一口气从一边游到了另一边，从水中抬起头的时候，也感觉到了这样的压迫感。
    他突然想再看一眼那张照片，可惜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
    海水慢慢漫过了鼻孔，又漫过了头顶。藤原意识渐渐模糊，发出剧烈的挣扎，然后不动了。
    无论是排放废水，还是抓小人鱼，都没有让藤原后悔过，至死。
    波塞冬冷眼旁观着，看着这些人类被海水一点点吞噬，内心毫无波澜。
    他猜到了，这些人类与上一批排放废水的人类之间一定有关系。
    他们以为他们只是把不要的垃圾排进了“自净能力极强”的大海。
    他们以为他们只是抓了一条长的不一样的鱼。
    可他们污染的是他的国度，损害的是整个海国子民的健康。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这一片的海水将被洋流带到很远很远的海域，甚至带到另一块大陆的边界，污染大半个海国。
    他只是海神，负责掌管大海，大海却不是他创造出来的，更应该说，因为有了大海，所以才有了他这个海洋与生命之神。
    大海，又何尝不是他的母亲？
    波塞冬让海水杀死了这些人类，却一点也不觉得愧疚。
    人类忽视大海的力量，太久太久了。
    不如，就先让他这个掌管海洋的神明，先给他们上一课吧。
    -
    梅蜜再次醒来的时候，身处于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里是一个宫殿一样的地方，墙壁用奇异的半透明材料做成，室内漂浮着一缩一缩的水母，水母发出荧荧的光芒，把整个房间照得非常亮堂。她躺着的是一个张开的贝壳，垫在下面的那片贝壳贝壳里有一块柔软的床垫，上面的那片贝壳轻轻律动，贝壳一开一合，吐出的泡泡在海水里飞快地浮上去。
    对了，海水里！
    梅蜜这才发现，她竟然身处大海之中，整个人都被海水浸泡着，而她居然能能够呼吸！
    这个念头一起来，她顿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心下一片慌乱，一下子呛了好几口水。
    她躺着的那块“床垫”突然口吐人言：“呛水的人鱼，我倒是第一次见。”
    梅蜜被吓了一跳，呛得更厉害了。
    “床垫”看她这个样子，无奈地指导她在海里呼吸：“人鱼幼崽，你放松一点，把水吸进去再吐出来，是不是能呼吸到水里的空气啊？还有，你熟悉了就会发现，你用鼻子把水吸进去的时候，其实是可以判断水质的好坏的，这水好喝，你就闻不到异味，不好喝，你就会觉得这水很臭。”
    说到这里，“床垫”悠悠地叹了口气，说：“海国要和人类开战喽，这里是海国首都，还没有被废水污染，外面的海域也许已经大变样了。孩子，你没长尾巴，又不会在水里呼吸，想必是从陆地上来的吧。以后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回到陆地上？”
    突然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刚刚苏醒的梅蜜愣住了。“床垫”看她这个样子，笑了笑道：“哈哈，我竟然想问你这幼崽这么难的问题。算了算了，你去找米儿玩吧，她等你醒来等好久了，那丫头也是爱玩，整天说海国无聊，要出去玩，这回可吃了个大教训喽，照我说，海国就是全世界最好玩儿的地方，在这里就算是睡觉也是顶顶好玩的。”
    梅蜜照着“床垫”的话做了，发现自己居然能在海里呼吸，也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不再呛水了，这才抽出空来仔细打量“床垫”。不打量还好，一打量，她就发现，这“床垫”居然是长在贝壳里的贝肉！
    这可把她吓了一跳，她在这贝壳里也不知睡了多久，听他的声音，像是一位老先生，她这么压着贝壳老先生睡觉，不会把他压疼吗？
    贝壳似乎发现了她在想些什么，乐呵呵地道：“不疼，不疼。你睡上来就像给我盖了床被子似的，舒服得很。第一次来海国，你可要好好玩玩，去吧，不用在这里陪我这老头子。”
    梅蜜的眼睛亮了。
    她试探着走了几步，并没有在海水中浮起来，而是可以稳稳当当地走路，脚下是软软的泥沙，她走到“墙壁”旁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那半透明的墙壁，墙壁轻轻地嘤咛了一声，梅蜜吃了一惊，收回了手指。
    从房间里，能看见外面时不时有影子飞快地闪过，她打开柔软有弹性的房门，一下子惊呆了。
    这是怎样一个奇妙的世界啊！
    眼前的海底世界可以满足任何一个孩子的童年幻想，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来来去去，有的慢有的快，门口不远处就是一条平坦的大路，路边，各种海洋生物摆着小摊，小摊上售卖着千奇百怪的商品，许多海洋生物自身就能够发光，把整条大路照得透亮。
    梅蜜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震惊于自己看到的景象。
    作者有话说：
    波塞冬：为什么我还没有见到本体？！
    雁子（流汗）：马上马上。
    德古拉：不行！本体是我的！我才不让你和本体贴贴呢！
    如无意外以后还是零点更新。不定时加更。（这章加更了你们察觉到了吗！快夸我！）
    感谢投营养液的小天使，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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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冥王哈迪斯
    梅蜜站在打开的房门前呆住了, 她从未见过海底世界，没想到这里居然真的像童话书里一样漂亮神奇。她试探着迈出了一步，又一步, 一盏水母灯从房间里悠悠地飘出来, 悬浮在她肩膀上方。
    “啊, 谢谢。”梅蜜惊喜地对水母灯说了一声。
    水母灯发出嘻嘻的笑声，说：“你不用谢我, 是小公主让我照看你的, 要我帮你去找小公主吗？还是先自己逛逛？”
    “小公主？”
    “你不会还不知道米儿是我们海国的小公主吧？”水母惊讶的说道。
    “米儿是公主？”梅蜜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所以那天船底破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水母有点儿不耐烦：“哎呀你到底要不要我帮你找小公主呢？快点找，我好浮到海面上去玩儿。”
    梅蜜忍俊不禁，这位水母小姐脾气挺可爱的。
    梅蜜望向热闹的海国集市, 一些海族注意到了她，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这些目光中却是带着善意的。
    她说：“我自己去找吧, 麻烦你带路了。“
    她现在到了别人的地方做客，又怎么好意思让公主亲自来找自己呢？当然是主动拜访了。海水灌进来之后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现在能好好的活着，一定是因为米儿救了她。
    “为什么你们都说我是人鱼？我明明能在陆地上正常呼吸呀？而且，我也没有尾巴。”梅蜜问水母。
    水母把透明帽子一缩一放, 说：“嗯……这个问题你问我也没用, 大概得问海神大人啦。所有人鱼中, 只有海神大人能在陆地与海洋之间自由往返, 想必你放在人鱼中间也算是贵族啦。啧, 你居然能和海神大人扯上关系, 真是羡慕死了。”
    “和海神大人有关系……么？”梅蜜愣住了, 华丽的鱼尾在记忆中一闪而过，她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绯红，她与那位海神大人，竟然有可能是亲族？
    梅蜜在偏远落后的海岛上度过了十几年，头一次听说自己竟然有可能是某个国度的贵族之一，感到一丝不真实感。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对贵族、神明以及各种华丽的东西总抱着一些幻想，梅蜜也不例外，但她觉得自己没有以前想象的那么激动，反而有些失落，仿佛在这同时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她想起那个矮壮男人的话：“……你说，你那个家暴的父亲和冷漠的继母会不会来赎你呢？”
    走了没多久，梅蜜和水母小姐就到了海神殿前。
    水母催促梅蜜：“快进去，别让海神大人久等了。”
    梅蜜疑惑地说道：“你不是要带我去见公主殿下吗？为什么现在又说海神大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