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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是凶多吉少,得赶紧找个地方,让大夫给他治伤。”
许暮舟让沈毅的身体平躺,而头枕在自己腿上,一只手紧紧握着沈毅的手,但两个人的手心都是冰凉的。
若非要比的话,许暮舟的手,似乎还要更凉几分。
“..傻瓜,我死了,你很害怕么?..放心..我不会死的..”沈毅紧紧攥着许暮舟的手,但心里,却是虚的。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晓得,这只箭镞,正在左胸,距离心脏太近了。从前在战场上,沈毅也受过箭伤,但是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
似乎身上的温度和意识,都在一丝一丝的抽离,整个身体,也仿佛在一点点的变得沉重。
若不是眼前的人是许暮舟,沈毅想拼命多看他几眼,大概就已经睡过去了。
许暮舟探下身来,用侧脸贴着沈毅的脸,用旁人都听不见的低语道:“撑住,我们重新开始。”
沈毅心头一酸,眼眶子也跟着发热,但他不想浪费力气去哭,遂也只是侧了侧脸,跟许暮舟贴在一处。两个人的手,亦紧紧扣在一起。
因沈毅伤情严重,来不及赶到摄政王府,马车便来到了距离京城城门更近的听雨苑。而跟随沈毅外出的侍卫,这时已经赶至王府,叫上了王医官,知会了付管家。
听说王爷重伤的消息,这整个摄政王府的人,恨不能全都奔到听雨苑去。
而听雨苑这头,马车一停,许暮舟便抱着沈毅下了车,迈进大门,穿过长廊,直冲着自己的房间疾行而去。
才把沈毅放到自己的床上,许暮舟就看到洁白的床褥上,迅速映出了鲜红的血迹。
还有他身上浅青色的袍子,这时低头一看,才知道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许暮舟向来是从容的,但现在却只像丢了魂儿一样,扒在床边,握着沈毅的手,脑子里只有一团浆糊。
若是金玉贤在这个时候动手,拿下他,一定不费吹灰之力。
王医官急匆匆进来时,所见便是这般场面,他让其他人都退出去,独独留下了许暮舟。
“箭伤得极深,我没有把握,拔箭时只能靠王爷自己撑过去。你在这里,或许可以激起王爷更多求生的斗志。”
王医官说得实在,但这般坦诚的实话,却更压得许暮舟喘不过气来。似乎他是和沈毅一同参与了一场生死的赌局。
沈毅跟「死亡」对赌,而他只能等在一边,也许能把沈毅拽回来,也有可能..拽不回来。
“..暮舟..”
许暮舟心里正慌乱而忐忑着,突然听到沈毅的低唤,忙俯下身:“我在,我在,你想要什么?”
“女儿..我们的女儿,”沈毅前一刻神志还有些涣散,这回子好像精神突然好了很多,“我还没给她取大名,只有一个小字,霜,..就是「霜降」那个霜。”
“我算过日子,她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有的..至于大名,以后你给她起吧。”
沈毅盯着许暮舟的脸,近乎贪婪的眼神,像是要把人狠狠的刻进眼珠子里。而许暮舟却只当他是在说傻话,“以后我们一起给她起,你生的女儿,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做主呢?”
“还有司衡..笨得很,你多盯着他些,别让他捅娄子。”沈毅仿佛看不懂许暮舟想要他住口的意思,自顾自道:
“景和,性子孤僻了些,但也很听话的..如果你摆弄不了他,也不用强求,给他一点空间,他自己能好好活着。”
“..沈家..你知道的,我放不下,就只能交托给你顾着了..除了你,我没有别人了。”
尽管不愿承认,但许暮舟心中自是清楚,沈毅怕是觉得自己活不成了,在交代遗言。许暮舟却是左耳进右耳出。
最奇怪的是,明明沈毅伤得这么重,按理说,是不该放任他浪费气力,讲这许多话的。
但王医官只在旁边熟视无睹。
难道王平心里没数么?不,或许是他太有数了。沈毅伤情危重,若是现在不让他说..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许暮舟多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只不过越晓得,他就越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和沈毅一同变冷。
说不定先断气的人,会是他。
“还有..许暮舟你要听我说,我不想离开你的!真的!我没有办法..你要我怎么办嘛!”
沈毅的心绪突然激动起来,如果不是胸前还插着一支箭镞,他真想坐起来,狠狠抱住许暮舟,“你要我怎么办都可以,但你别不理我嘛!”
“我知道你是不想要我了..”
许暮舟坐在床头,紧紧环抱沈毅的上半身,一边说着「我要的,我要的」,一边泪眼模糊。反正他和沈毅脸贴着脸,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眼泪,糊了两个人的满脸。
从这时候起,许暮舟的神志便一直不是很清醒,等他回过神来时,沈毅胸前的羽箭,早已经被了。
而他则瘫坐在窗边的木椅上,许暮舟都不记得是谁把他弄到这里坐着的了。
总之,屋子里一片寂静,沈毅躺在床上,床单、被褥,还有沈毅身上的里衣,都换成了干净的,总算不再是大片大片的猩红了。
沈毅静静睡着,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不知为何,许暮舟远远看过去,就是觉得他像一个熟睡的小孩子。
起身的时候感到有些腿软,许暮舟一时站不稳,险些栽了个跟头。跌跌撞撞地来到沈毅床边,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