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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美貌会换来幸福吗?思停不知道。她的确珍惜过自己的美貌,尤其在阿瑾一次次吻着她说“你好美”的时候。
    “如果我变丑了,或者我一开始就是个丑八怪,你还会喜欢我吗?”思停眯起朦胧的醉眼,笑着问。
    岑瑾说不出话。她的灵魂好像飞出了躯壳,只能凭仅存的惯性坐在窗前,听她讲剩下的故事。
    “提审前那男的还找过我”,思停说,“他说如果我现在同意跟他也来得及,可我想,这么多罪都遭了,再跟他,又重受一回罪。而且……怎么对你解释呢?那样的话,这辈子都没法见你了,我还盼着有一天见到你,那是我唯一的念想。”
    岑瑾刮了刮眼眶,哑声说,“出来之后怎么不找我?”
    “我找过你”,思停说,“出狱之前我就给你打过一次电话,小杜接的,她说你们在一起了。”
    岑瑾猛然回头盯住她,思停凄然笑笑,“她说你自杀过,刚缓过来,说我既然能做出这么绝情的事,就别再回去折磨你。”
    岑瑾别过头去,眼泪落下。确实有一段时间她和小杜厮混在一起,可能还有包丽。但小杜已死,如何记恨一个死人,何况她的死也和她有间接的关系。
    命运何其荒诞,又何其残酷,岑瑾的心被无数只毒虫反复咬啮,全身没一丝力气。
    “小杜她……”岑瑾颤抖的声音哽在嗓子眼。
    思停点点头,“我听美佳说了。”
    小杜的死当年传遍同学圈,死况之惨烈,在燃烧的跑车里烧成一具焦尸,柒市那几届学生无人不知。
    “我不怪她,即便在当时也不怪她,她喜欢你不亚于我,我也希望她能陪着你”,思停说,“何况我出狱后,没有学历,又有前科,找不到像样的工作,而你刚刚拿到天使投资,又是优秀毕业生,我想我们注定走上两条路了。”
    思停起身,抽了两张纸去擦岑瑾的眼泪,岑瑾接过纸躲到一边,“后来呢。”
    思停说,“后来认识了杨开瑞。我在瑞思当前台,那是我当时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杨开瑞相中了我,要娶我。我已经不知道人生还能怎样,我姑姑病危了,我入狱期间她的癌症就已扩散到淋巴,知道我是冤枉的,但求告无门,没有律师接这个案子,也没有钱来填这个无底洞,如果不是跟我上火,她也未必会走得那么快。我想,结婚也是给她的一个交代,在她临死前。”
    思停这一晚始终是冷静的,冷静到超出她自己的预期,只是提到姑姑,她的声音发颤,埋头平息了好一阵。
    “杨开瑞对我挺好的”,她深吸口气,喃喃地说,“很有礼貌,不强迫我做什么,也不计较以前的事。他父亲也挺讲道理,刚结婚那一阵,两家都挺高兴,没多久姑姑就死了。”
    听到这儿,岑瑾不那么讨厌杨开瑞了,甚至有点感谢他的出现。
    “可我接受不了他”,思停自嘲地笑笑,“是从生理上接受不了。他一靠近我就害怕,痉挛、抽筋儿,腿都掰不开,像死人一样。去看过医生,心理的生理的都看过,就是不行,到后来一提这事我就歇斯底里,完全无法自控。最后他也烦了,放弃了,去外面找。他赌博倒不是一天两天了,婚前就一屁股债,否则他爸未必会让他娶我,好人家的姑娘都不跟他。”
    岑瑾擤擤鼻子,“那孩子是……”
    “孩子是我在监狱里认识的一个吴大姐家的。她老公长年家暴,她捅了他一刀入狱了,后来她出狱离婚,又找了个丈夫,生了正南。有一天她前夫喝醉了去她家闹,两边争执起来,她前夫把她和她丈夫都杀了,正南才七个月。我把他领回来,杨开瑞不同意,自打南南来了,我们就分居了。”
    故事讲到这儿已经很明了,似乎没什么可补充的了。杨开瑞不争气,思停要养家糊口,必须把瑞思做好,这才联系上瑾色,见到岑瑾。
    “那背上的疤是哪儿来的?”岑瑾问的时候心直颤,多希望今晚的痛苦不再增加。
    思停说,“在监狱里。你也知道,里面什么人都有,有个大姐头想和我好,我特烦她,每次都躲着她。她呢,见面就掐我的脸,说我白,还用指甲刮刮是不是涂了粉。有一天政治学习,她又过来掐我,我就甩了她一巴掌,那伙人不干了,正好管教不在,她们就来打我,我还手,她们就把我按在地上,有个水壶摔碎了,我背后扎了两块碎玻璃,她们把我往牢房拖,拖了足有十多米,就这样了。”
    思停忽然笑了,“不过我养伤时住了半个月单间,还挺划算的。她们都被管教收拾了,后来也不敢惹我,哈哈!”
    岑瑾悄悄用手掌按住胃,五脏六腑都在疼。
    “当时帮我的只有吴大姐”,思停说,“她比我早出去半年,出去了还回来看我,怕我受欺负。”
    说完这话,思停哭了。痛苦和不公已不会令她落泪,只有那些稍纵即逝的温暖,仍会让她坚硬的外壳寸寸瓦解。
    岑瑾没法安慰她,不能抱她,她站不起来。
    不知怎地,她甚至不敢看她,思停受过的苦像一层晦暗的光把她保护起来,光晕里的思停不在这个空间,超出她能触碰的范围,连抚慰都显得廉价——一切都过去了,那些苦她已独自消化,那苦难的1984天,没有她驻足的余地。
    “好啦!”思停擦了眼泪,笑着说,“最难的一part讲完了,剩下的都是成长故事,还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