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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来几往,柏云旗又被逗笑了,他想起之前看书时说的,人在临近死亡时总会暴露出内心最深处的本性,无论是善良还是丑恶,那么多导演和作家执着于末日题材,一遍遍去拷问人性,得到的都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结果,到他这里却是中了头彩,快三十岁了找回来一爹。
    看着柏康病骨支离奄奄一息的模样,柏云旗忽然累了,人死如灯灭,他能和个死人计较什么,计较了又有什么用,他不信有天堂地狱,哪天眼前这位一闭眼一蹬腿,就是堆肉而已,剩下的不痛快都是他给自己找的。
    那个陌生的音节到了嗓子眼,放在小茶几上的手机很是时候的响了,柏云旗转过头去看来电显示,错过了柏康脸上深重失望的神色。
    薛艳梅拎着饭盒推门走了进来,不声不响地下了逐客令,和柏云旗面对面相距一步时,礼数周到地向他打了招呼,说话时红唇微张,法令纹随着她的动作线条生动。
    柏云旗也回以微笑,比起不要脸和两面三刀,他从来就没输过谁。
    这话他对闻海说过,说完就被打了,闻海匪夷所思地问你是觉得这事儿老光荣还是怎么着,他也回答的振振有词,说不要脸怎么了,当年我要是要脸还怎么把您追到手,闻海说那他妈也是我先不要脸的你那会儿怂成什么了……然后两人就又打了一架,打着打着就打到床上了,这件事到底也没争出个所以然。
    ……我是不是又想起闻海了?
    柏云旗无奈地往后捋了把头发,这一个多月熬心血熬得他这个眼看着要往中年奔的人差点又爆了回青春痘,手碰到一个肿块,疼得他忍不住“嘶”了一声,那边的助理听见声音,立刻噤若寒蝉。
    “没事,我马上回去。”柏云旗侧身给推着轮椅的老人让位置,轮椅上的老婆婆手里捏着的拨浪鼓掉了,他俯身捡起来递了回去,老婆婆看着他傻笑,不住叫他小乐。
    老爷子赔笑,说人老了,脑子糊涂。
    老婆婆突然抓住他的西装衣角,嘴里还在喊:“小乐,小乐,来让姥姥抱抱……”
    柏云旗问道:“小乐是您孙子吗?”
    “是啊。”老人把滑落的毯子重新铺展好,“我外孙子可出息了,在洋地方安了家。”他想了想,又解释着,说她孙子好像在什么什么大企业工作,每次回来都和柏云旗穿得很像。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西装,柏云旗不禁笑了。
    老婆婆还固执地伸着手,口齿含糊地重复:“小乐,姥姥多久没见你啦,来让姥姥抱抱你……”
    老人感觉不好意思,连忙去摁自己老伴的手,嘟囔道:“给你说啦,小乐明年才能回来,你……”
    “这就是小乐啊!我哪儿还能认错!”老婆婆涨红了脸,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小乐你是不是不认姥姥了!出个国就把姥姥给忘了是不是?!电话也不往家里打一个……”
    柏云旗半跪下身子,蹲在轮椅旁轻声说:“对不起……姥姥,我前段时间工作太忙了,一直没时间回来看您。”
    “哎呦,说个什么对不起嘛,回来,回来就好。”老婆婆摸了摸他的头,向前倾身把人抱在了怀里,“小乐长大啦,有自己的家了,姥姥不中用了……在那边生活的习惯吗?你从小爱吃炸酱面,我听说洋人都不吃那东西,你想吃怎么办啊?”
    “去中餐馆。”柏云旗喃喃地说,“但都没您做的好吃。”
    老婆婆脸上笑开了花,手在怀里人的后背不住摸着,过了会儿没了动静,竟然就这么闭着眼睡着了。
    柏云旗抬起头,站在两人身边旁观的老人家倏然间背过了身,压抑的哭声从掌缝里漏了出来。
    从医院回公司的路上,柏云旗极短暂地睡着了——他现在不敢自己开车,分分钟都是在疲劳驾驶,他似乎是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穿花裙子的女人在唱歌,唱“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唱完问自己,小旗,好听吗?
    “小旗,好听吗?”
    司机刷停车卡时“滴”的一声,柏云旗瞬间就醒了,地下停车场比外面冷很多,空气阴森森的,冷得他手脚发麻,他习惯性地看了眼私人手机,只有一条系统通知,他昨晚睡得太晚忘记给它充电,现在只剩下6%的剩余电量,红色的数字在屏幕上一蹦一跳看得他心烦,干脆就把手机关机了。
    这么匆匆把自己叫来的原因说来也是个笑话,前段时间那位因为柏云旗一通电话,被柏悦调到某个分部犄角旮旯的角落打杂的徐小姐秉着“官僚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的信念,勤勤恳恳地在基层造着“空降太子爷”的谣,不过她那位主管也是被柏云旗“平调”过来的,捏着鼻子勉强就忍了,但那位徐小姐着实太过分了点,一天工作八小时,这人三小时逛淘宝,三小时嗑瓜子聊天,一小时干活,一小时收拾上一小时干活时搞出的烂摊子。
    如此几次后,徐小姐不负众望地光荣下岗了。
    徐小姐从前是柏康的情儿,虽然前面还有一二三四五六七,自己排不上什么名号,不过胸器傲人貌美如花,得过一段时间的宠,在哪儿都是横着走路的,这会儿跟着的老金主倒了,想巴结的新金主是个死基佬,一个多月就感受到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满肚子邪火没地儿撒,干脆就跑到总部门口撒起了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