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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放在支架上的手机突然有电话打来。
宋玉风对任南野说抱歉,他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戴好蓝牙耳机摁了接听。
南疆那边的工作人员打来的,车内只有他们俩,足够安静,对话内容一字不落地钻进任南野的耳朵。
通话结束,任南野问:“采访有问题?”
“原本定了外景访谈,但是气象台报道那边天气不好,只能调整拍摄流程了,”宋玉风把着方向盘,说:“麻烦帮我拨个电话。”
任南野拿过手机递给宋玉风,打算让他自己解锁
宋玉风没接,直接报了串数字。
404404
解开锁屏,按照宋玉风念的号码拨过去。
接电话的人是摄像,听声音像个年轻男孩。
宋玉风告诉对方更换采访地点,联系好对接人,末了提醒他需要注意的细节。
趁此间隙,任南野咂摸了会儿他的密码。
404,有点意思。
工作安排好,宋玉风说:“再麻烦调下导航,这条路我不太熟。”
身旁人没反应。
宋玉风瞟了眼,瞥见任南野捏着手机,盯住玻璃窗上的某个点发愣。
“想什么呢?”宋玉风说:“这么专心。”
“嗯?”回过神来,任南野把手机放回支架,笑说:“你的密码还蛮特别的。”
这种事属于私人范畴,不适合分享也不适合闲谈,但没料到宋玉风会主动接过话头。
宋玉风说:“也没什么,这几年做过一些选题,最后都404了。那会儿刚换的手机,干脆用这个当密码,好记。”
他表情漫不经心,言语间轻描淡写,把那点落寞藏得谨慎。
做新闻的人都知道,一期选题从初选到播出并不容易,有的班底和团队忙活十多天,可能就为了能在全国观众面前呈现出那么几分钟的画面,更有甚者,为了一个写实镜头,可以走过千里迢迢,穿越枪林弹雨。
还原事物的本质和真相本来就没那么简单。
打开了话题,宋玉风顺嘴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这行的。”
任南野没回答,他拧开两瓶矿泉水,把其中一瓶递过去,反问:“你呢?”
“太久了,”宋玉风接过来喝了口水,眸光下垂,像在回忆:“可能十多年了吧。”
“那么早,”任南野想起昨晚的十八线小论坛,说:“汶川大地震那会,你去过前线?”
这不是疑问的语气,宋玉风点头。
任南野说:“我看到网上的小道消息,韶坊台做过汶川地震的十年回访,但是那期节目怎么搜不到呢?”
“那期啊,”宋玉风扯了扯嘴角,略微自嘲的说:“404了。”
“没播?”
宋玉风淡声说:“嗯。”
任南野忽地想起论坛里提到汶川地震时死亡的记者。
宋玉风说:“其实这种题不好做,又麻烦又没什么收视率,领导不签字很正常。”
任南野抛起矿泉水瓶,又接住,他问:“那为什么还要往上报选题?”
“我刚入行那会,遇到了一个师傅,08年汶川地震就是他带我去的,”宋玉风的声线不自觉放低,像蒙上了一层泛黄的胶片质感。他没有提工业城市瞬间被摧毁,没有提上万的遇难人口,也没有提灾难的惨状,而是说:“十年过去,我们只是想回过头去看看,汶川变成了什么样,那些在地震中幸存的人又成了什么样。”
做新闻这么多年,比起刚性采访,任南野更关心大时代里的芸芸众生。
来了兴趣,任南野问:“还记得大概采访了多少人么?”
“十多个吧。”宋玉风眼眸微眯,像是掉进往事的漩涡。
“都什么样啊。”任南野说。
宋玉风想了想,说了个有印象的,“我记得有个老医生,六十岁左右,头发全白了,他有一本笔记本,里头都是汶川的剪报。他说自己到现场救的第一个人,是个七八岁的孩子,那小孩刚抬出来的时候,大腿被柱子压坏了,需要做缝合。”
“没有电,”宋玉风目视前方:“全程五十分钟,用蜡烛照着做的。那老医生后来再也没去过汶川,就连出去旅游也会刻意避开这条线。”
“有心理创伤吧,”任南野说:“听说很多去过汶川的志愿者都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宋玉风没回话,在不自觉中垂了手臂。
气氛变得伤感,任南野不太习惯,于是开玩笑的说:“你有吗?”
宋玉风一下就笑了,他放慢行车速度,让对头车先过:“如果有的话,我会去看心理医生。”
任南野说:“你倒是挺坦荡。”
天南地北的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机场,车子刚驶进停车场停好,后面的商务车就下来了三个男人。
“都是电视台的,等会儿介绍你们认识。”宋玉风说:“走吧。”
“老大,早上好,”打招呼的大男孩长相清秀,戴着顶棒球帽,青春无敌的笑脸,像清晨七八点钟的太阳。
“早,”宋玉风站在四人中间,挨个介绍一圈:“这位是任主持,以后负责新节目的出境采访,这是何安忆,编导,李白是场记。”手腕转了个方向,指了指那个大男孩,“他叫范小西——”
“野哥好,我是摄像,”范小西笑得露出小虎牙,上前握住任南野的手:“第一次见面,多多关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