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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儋乜了拓陀一眼:既如此,你为何不去?
    拓陀倒也不怵,回怼道:我又没有胞妹叫兰佩。
    太子大婚至今,除了重病那几日,再未回过婚帐,就好似自己压根从未娶亲成家一般。
    拓陀和兰儋看在眼里,却又不便说什么。
    他们都是自小陪在太子身边的玩伴,岂会不知太子为何放着新人暖帐不闻不问,只日日夜夜磨着手里的那堆白骨箭簇。
    拓陀话糙理不糙,确是道出了症结所在。故而兰儋没再多说什么,只作势给了拓陀胸口一拳,旋即出帐策马,向密林深处飞驰而去。
    不等听见溪流撞击河床的潺湲之声,兰儋先是看见了那匹来自月氏的汗血宝马,此刻正悠哉悠哉地甩着马尾,立在崖边的那株老槐下嚼着夜草。
    抬眼朝崖洞上看去,黑魆魆的一片,没有丁点亮光。
    难道太子不在洞中?
    兰儋狐疑地攀上岩崖,擦亮随身携带的火石,微弱的黄色光晕须臾间为阴冷的洞中带来些微暖意。
    火光所到之处,兰儋虽有准备,还是被此刻正倚在洞壁边不声不响的人影吓得心口一缩。
    为何不点灯?
    他走近,和冒顿隔开了些距离坐下,同他一样的蜷起一只腿,手肘搁在膝盖上,目视前方。
    来了?
    冒顿的嗓音沙哑,与刚刚围猎时激亢的状态判若两人。
    听他的语气,像是知道兰儋早晚会来。
    冒顿自小作为单于庭太子,虽也同其他王室子弟玩在一道,可小孩子最是会看人,一举手一投足都不忘他的太子身份,其他孩子相互间可扭做一团,打得鼻青脸肿,唯独和太子一起玩时就像过家家,面上嬉闹两下就过去了,绝不敢动真格。
    时间一久,冒顿自己也觉得和他们玩起来甚是无趣,渐渐变成了独行游侠。
    起先,兰儋也和其他孩子无二,看太子总是带着天然的敬畏之心,一起玩时谨小慎微,不敢逾矩,可很快无所不能的太阳神送给他一个名叫兰佩的妹妹,从此太子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简直一落千丈,有时甚至惨不忍睹。
    每当兰佩契而不舍地追在冒顿身后一个跟头接着一个跟头摔得时候,兰儋总会生出自己的妹妹或许是受了太阳神的旨意,专来磨砺太子的怪异想法,不然为何单于庭那么多人,连话都不会说的兰佩偏偏盯上了最难缠的冒顿呢?
    兰佩一根筋,太子避之不及,母阏氏怕女儿受委屈,就派他这个做哥哥的护在妹妹左右,护着护着,兰儋很快和冒顿一起抛下兰佩,玩到了一处。
    别的不说,焉支山崖上的这处山洞,便是大单于秋猎时,兰佩追着冒顿,兰儋追着兰佩,三人一起发现的。
    和冒顿玩得多了,兰儋发现其实太子和单于庭里的其他小王一样顽皮,不过胆子更大,韧劲更足,只要是他认定的事,一条路走不通便再换一条,定要闷头干成才罢休。
    这次太子从月氏回来,算起来自从战场一别,两人也有几年未见,兰儋眼里的太子,除了身量又长足了些,给人的感觉竟是和兰佩一样,虽还是原来那张脸,却是性情大变,寡言少语,冷酷薄情,心思深重,从不对任何人表露内心的真实想法。
    唯一未变的,是他对认定之事的执着。
    譬如鸣镝。
    殿下可是有心事?
    兰儋明知故问,且知问了也是白问。
    那些天,她便住在这里?
    洞里一见光,不久前曾经住人的痕迹处处可觅生火、汲水、席地而眠,冒顿微微眯起眼,仿若看见了兰佩在洞中蜷缩一团不敢安睡的样子,凌厉多日的嘴角不觉柔和起来。
    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发明了鸣镝,在他打磨一个又一个箭簇的过程中,逐渐认清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兰佩于大婚前突然跑来焉支山且多日不回,绝不是为了采什么红蓝草熬制大婚胭脂,被狼群咬伤或许是个意外,但如若没有被狼所袭,她也不会毫发无损地回到单于庭。
    她跑来焉支山就是为了拖延时日,之后弄一身伤回去,以此逼迫右贤王与头曼退婚。
    她那日对乌日苏所言不过是为了圆谎自保,不义正辞严,乌日苏又怎会相信?
    这次夜间围猎本不用舍近求远,单于庭西麓的密林足够他训练这一千骑兵夜间突进,他之所以来焉支山,其实另有目的。
    围猎结束后,他孤身一人摸黑来到这里,刚一攀进洞中,他的推测便得到了验证。
    若是采摘红蓝草,当天便可来回,根本无需在这洞中生火夜宿。
    还不止一宿
    是吧。
    兰儋知他所指,心下唏嘘,妹妹直到临走前还借关心他为名处处替太子打算,怎奈这二人,明明心中念着彼此,却是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她在家中可好?
    冒顿的语气委顿,想起自己给了名份的大阏氏另有其人,心中漾满苦涩。
    谢殿下挂心,舍妹一切都好。
    月前的那封家书,兰佩并未回信,倒是父亲捎信来说家中一切安好,他不日将启程赴单于庭参加蹛林大会,届时再详叙。
    那就好。
    还有不到半月便是蹛林大会了,冒顿虽隐隐期待能再见到兰佩,却又预感这云霓之望多半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