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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等看清来人,他手中的皮绳已在瞬间套住那人的脖颈,紧紧勒住,来人防备不急,挥舞着花拳绣腿毫无章法地拼命挣扎。
    竟是个女的。
    眉头一皱,他飞快减轻手中力道,那个差点被他勒死的女子跌坐在地上开始大口吸气,带着憋住声音的阵阵咳嗽。
    是你?
    冒顿认出她来,是月氏王的小女儿云尕。
    打从他来到月氏,她坐在父王身边第一次见到他,便像被下了蛊,眼总是不自觉地跟着他转,人总是不自觉地追着他跑。
    她心疼他在月氏所受得每一个冷眼,每一次不公,她甚至天真地想,如果自己跑去求父王赐婚,让父王知道自己属意于他,那么他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些。
    虽然她知道,对于自己的每一次有意靠近,他的反应只有嫌弃和厌恶。
    也是,谁叫她是月氏王最宠爱的小女呢,他恨她,才是合情合理吧。
    今晚寿宴,王帐内多为外宾,有过前次月氏王宠姬私会秦朝使节的教训,王室女眷全部被安排在了内帐,从头至尾不曾露脸。
    但对于外帐所发生的一切,有心人还是听了个□□分。
    这也是云尕偷偷追随冒顿至此的原因。
    只见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哑着嗓子怯生生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来替阿兄给你道歉的。
    不用。冒顿转身欲走。
    哎云尕见心上人就要这么走了,急得一把拉住他的衣襟,匆忙往他腰间塞进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小声说:这个,我怕你日后有用。
    说完,跟只受惊小兔似的逃走了。
    冒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云尕已然混入夜色中的影,从腰间抽出那块沉甸甸的青铜牌。
    狼头图腾,月氏昭武城王族通行令牌。
    在月色下泛出幽幽的青灰光泽。
    他有一个假的以备不时之需,而这个,是真的。
    四日后,送走西域前来祝寿的藩邦使节,当晚,月氏城突然全城夜禁。
    昼漏尽,暮钟敲过三声,质子府里的油灯倏得熄灭,月影晦暗,照得屋内简陋的陈设更显寒酸。
    说是质子府,其实是城中官驿内的一间偏房。
    冒顿初来月氏便在此落脚,一年间,竟从未有人过问此事,他便一直在这间离马厩和庖厨不远的偏房里住着。
    在他之前,这里曾是马夫和伙伕歇脚的房间。
    此刻,冒顿正躺在用两块凹凸不平的门板搭成的床榻上,木板的长度不及他的身高,宽度将将平过肩膀,他只能蜷缩双腿侧躺,整晚保持这样的姿势,时刻处在一种高度的戒备中。
    他也曾尝试着直接睡地,可当他发现应对紧急情况,从地上起身的时间要比从木板上顺势立起的时间长,而就在那弹指间,便可要了他的命后,再不敢席地而眠。
    一开始被父王派来月氏,他曾天真的以为自己肩负整个匈奴王庭的安危,身为太子,理应为父王排忧解难,自己再苦再难,又算得上什么。
    可自他来月氏所遭遇的一次更甚一次的轻曼无礼,甚至危险处境,特别是因为疏忽大意,他永远失去了追随他来此的侍从古力尔,开始了孑然一人在此陌生国度如履薄冰,艰难度日的生活,而单于庭竟毫无反应之后,他在悲恸难抑,大失所望之余,开始重新思考父亲的真正用意。
    很快,密报传来,头曼正在酝酿除掉他,废长立幼。
    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每次都被他更快地否定掉了。
    怎么可能,头曼可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怎么可以这样怀疑自己的父亲!
    直到亲手接到来自单于庭的密报,犹如平地一声巨雷,惊醒梦中人。
    原来他不过是父王手中的一枚棋子,且早在他上路时已被丢弃。
    为此他不解愤懑,委屈绝望,无数个夜里,困在官驿的这间偏房,对月独坐,连策马奔上高塬,喝个酩酊大醉都不能。
    他能做的,只有装作若无其事,隐忍筹谋,以求自保。
    那只被他作为寿礼献出的白雕,真正的名字叫昆鹏,已经跟了他五年。若不是被逼上绝境,他又怎舍得忍痛割爱。
    想起兰佩曾给他讲过春秋时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灭吴复仇的故事,他不禁暗下决心,三年之内,他定要将昆鹏连同它翱翔的这片土地一起,收归囊中。
    思忖间,一支箭簇倏地从窗外射入,将一张羊皮卷牢牢钉在木案上。
    眨眼间,冒顿已从床板上飞跨至木案边,拔下箭簇,展开羊皮卷,不敢点灯,借助窗外青白月色,辨认上面刀刻小字:
    不日发兵,速遁逃。
    歪歪斜斜,如此难看的字迹,除拓坨外再无第二人。
    冒顿从腰间抽出刀铤,将羊皮卷划烂,预备收拾简单行李连夜出城。
    这才想起,夜禁了。
    莫不是月氏已经收到匈奴王庭内部的消息,欲先下手为强?
    接下来的一幕,很快印证了他的猜测。
    窗外,几个人影正悄无声息地飞檐走壁,转眼间已聚拢在这间偏方的四周,如猎人收网,欲直取囊中物。
    冒顿听出动静不对,屏息凝神跨起弓箭,抽出径路宝刀,匿于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