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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见帝王一脸关切之态,他竟从台阶上走下,亲手将这御史的脸扶正,然后一脸关心得连声叫着太医赶忙将此人带走治伤,至于晏殊本人,他只淡淡提了一句,“先归家反省,等候发落”。
然后寻了个借口,便匆忙离开。
是的,仁宗皇帝在此时此刻选择了拖字诀,夏安然默默看着帝王一溜烟离开的背景,仿佛能够从滚滚红尘之中看出了皇帝愉快摇晃的大尾巴。
他再回头看看不慌不忙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谢恩站起的晏殊,默默看向了手中的“凶器”,猛然之间感觉自己学到了什么。
谁知他刚这样想,便感觉到了面前投过来的严厉目光,定睛一眼看过去他爹捏着手中笏牌,眼中闪烁着警告,大意是“你小子不许学!”
夏安然干咳一声,将蠢蠢欲动的小心思给按了下去。
这件事情一出之后,接下里朝堂上争论的重点立刻从天灾人祸,直接转为了如何处置晏殊。
虽有不少臣子在其中努力将话题导回正路,奈何或明或暗的搅屎棍太多,不过几个来回,之前的大好局面均被搅黄,最后这些人也只得讪讪退下,并名正言顺得迁怒到了晏殊身上。
天圣四年的夏天,除了晏殊遭遇贬官之外,朝堂上下政策并无太大变动。
原以为会得到惩罪文书乃至于被勒令停止修筑堤坝的范仲淹看了看送来赈灾物资的衣服动动嘴。心中万语千言一时述不得,只能面向汴京城长跪不起。
晏殊用他自己一个人,拉稳了满朝满堂的仇恨,给了仁宗以及所有他拉拔起来的臣子呼吸的空间。最后他被贬为了宣州知州,此处在现代属于长三角发展区,但是在北宋尚未大面积南渡的时候,此时的南方还属于开荒之地。
离京的那一天,唯有夏安然于城内为之饯行。
他此举实在太过骇人,几乎是清晰表态和文官士大夫阶层划分开来,但是同时他又不被武将所接受,赵祯领他的情,但是在此次判罚之中作为帝王,他也只能做到如此。
如今帝王和士大夫之间几乎是进入了剑拔弩张的阶段,在不知谁胜谁负之时,臣子们自然不敢轻易表态。
晏殊的人缘不错,但是他的知心朋友此时都散落在天涯,酒肉朋友又最会审时度势,他此举意味又较为隐晦,民中间知晓其中意味的也不多,而即便是知道,多半也没太大反应。
毕竟此事说来也于他们无关。
倒是莺莺燕燕来的不少,晏殊亦是一个爱花惜花之人,不过他同柳永的区别便是他个人很少前去风月场所,只偶尔为之。
但即便偶尔为之,以他之才,口碑亦是极佳。
如今见晏殊被南贬,自是有些娘子前来送行。而这些娘子送到靠近城门的位置便停了,到底也不过是泛泛之交,送上一场也算尽了心。
对此晏殊心知肚明,他自也不在意。
说到底,他终究还是那个十四中进士,在殿试之上会对帝王说“还请换一套题,这个我做过”的高傲学子。
既只为饯行,夏安然自然不会落人口舌得送上些什么昂贵的礼品,他只叫人包了些纸过来。
对于文人而言,送他金石玉器均都不如送纸,唯有文房四宝方才是心头宝。待到听闻是纸,作为文人代表的晏同叔自是忍不住,他在夏安然示意可以之后当场打开。
纸张洁白,且莹润如玉,纤维绵长,丝丝扣扣,指尖触碰过后便觉得面上光滑,但是和三家售卖的供给蘸水笔书写的纸张不同,那种纸虽光洁,但是其目的本身是为了阻墨水洇开,而这种则是以一种柔和的姿态引入墨汁。
几乎不用实际上手,晏殊便可肯定这定然是好纸。
忽而他只觉有些许不对,思忖顷刻后忽而将纸张抬起凑到面前,他手指用力,将纸张轮番扭动自不同角度鉴之,片刻后惊喜道“王爷,这上头,可是鹿?”
“晏兄好眼光。”夏安然颔首“确实为鹿。”
“此纸名曰白鹿纸,便是取鹿跃于纸上之姿态。”
“白鹿纸……”晏殊把玩了纸张片刻,忽而抬头冲着夏安然一笑“王爷,此并非是践行礼这般简单吧?”
夏安然只是笑了一下,他轻轻将放着纸张的盒子递交到了晏殊手上“晏兄不必多思,且放心用着便是。”
“只……晏兄若是能以此纸同某家的报社写几封信,那便是再好不过啦。”
晏殊沉默了下,他的表情有几分古怪“敢问王爷家的报社名讳为……”
“咳,不瞒晏兄,那便是《大宋军报》”
最后,晏殊带着满脸复杂之态上了马车同夏安然挥手告白。此二人都对于对方刷新了全新的认知。
在夏安然心中,晏同叔自然是一个大好人,在晏殊心里,则未必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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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东边修堤坝的范仲淹来不及领会朝堂之间的风云变幻,他忙着抓紧时间修葺堤坝。
此次决堤之事以后,难保官家是否还会继续信任他,而就算官家信他,朝中的士大夫也不会。若是抗议的人多了,官家也难以保住他。
官家的性子慈和,这一点范仲淹非常的清楚。
所以他现在每一天都是将日子过成了最后一天,就想要趁着自己还在这里多做一些,多建一些。
许是被他的姿态所感动,当地士绅们慷慨解囊,在朝廷救援尚未到达之时,便先一步堵住了资金的缺口,而等到半旬过去,朝中救援物资抵达时,便发现当地诸事井井有条,民中的心情和气氛极为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