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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不得不说出这些,以求与轻生者有共鸣时,她自身的痛苦也已将她吞噬。
她知道,赵兰秀并不是完全对这个世界失望,她需要有一个人来拉她一把,不是楼下那些冷眼嘲讽的看客。
就如同当年向她伸出手的顾渊穆,和很久以前,对绝望之中的秦母伸出手的向薇律师。
“你看,我现在和我的妈妈过得很好。如果你愿意听,我会给你讲更多的我的故事。我真的没有骗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假如你在这里结束,就是什么都在最坏的时间完结了。”
心因那些回忆而剧烈无规则地跳动,似乎要和抽疼的胃誓不在同一节奏,两方对抗,好像要将她撕裂。
但秦忆思强撑着,抓紧窗柩的手指,已经泛白。
“相信我,好吗?”无比真诚。
光晕中,双眼空洞的女人,晶莹的泪于眼角滑落。
在她失神的片刻里,从另一侧窗外探出头的消防员,敏捷地一脚踩上放眼,将赵兰秀母子抱入怀中。
“拉——用力拉!”
身后的房间内,人声此起彼伏,努力控制着承担三人重量的安全绳。
秦忆思依旧半个身子探在窗外,她咬着下唇,仍望着已经空荡无人的暗红色砖瓦。
烈日晴空,鸽群齐快地从多个洋房的红色房顶掠过。
像极了儿时夏日的放学后,她拉着妈妈的手,一蹦一跳地想要吃面包店的刨冰。
被重感冒和工作“治愈”的,那场雨夜里的窒息感,又在这个眩目的艳阳天卷土重来。
汗水涔满额头,浸湿了她的碎发。
秦忆思艰难地呼吸着,却突然手下一滑。
“嘀——”
世界仿佛在那一瞬寂静无声,只剩下尖锐的、不绝的、高频的耳鸣。
“秦忆思!”顾渊穆的瞳孔骤然放大,他飞快地探出身,一把将瘫软无力的人拉回屋内。
秦忆思的脸色煞白,嘴唇因开会和长时间的暴晒而脱水干裂,身上的汗像是把整个人浸泡了一遍。
她靠在他的胸膛,疲惫地半阖上眼,任由他的指腹拭去她额头上的汗水。
接过陈心递来的矿泉水,顾渊穆冷漠地抬眼。
这不是陈心第一次见这位S市的业界新贵,但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毫不掩饰的怒意。
是不属于律师的阴鸷,在这一刻,他是把握线上经济命脉的燃心集团太子爷。
把到嘴边想要讨论案子的话咽回去,陈心讪讪地向后退两步。最后在他仍旧蹙眉的目光中转身,又去和消防道谢。
顾渊穆缓缓半蹲下身,让秦忆思靠在他的腿上,又将矿泉水瓶打开。
他的西裤面料凉凉的,蹭过她的脸颊,质地细腻丝滑。
麻木地接过水小口抿过,秦忆思才稍稍回过神。她的视线笔直地送出去,落在窗沿上搭着的那件深蓝色西装上。
老洋房蒙了灰尘看不出原本白色的窗檐,和已经斑驳掉漆的红色窗框,那件矜贵的西装外套就这样随意的扔着。
如同光芒四射的珍品,落入纷乱的尘世。
“你的西装脏了。”她安静道。
“脏就脏了。”他答。
秦忆思不再接话,她呆呆地望着那扇狭小的窗。潮湿的味道依旧萦绕在她鼻尖,翻搅着胃。
她将水递回给顾渊穆。
“我胃有一点疼。”带着她没有发觉的撒娇。
这是受到强烈冲击后,人最常出现的脆弱。
而这种程度的脆弱,顾渊穆也只在她身上见过这一次。
但顾渊穆从不擅长安慰人,甚至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叹息:“言嘉什么时候开始让你一个法务,管这些家长里短了?”
一切心疼,一点都没有传达给怀里的人。
好在秦忆思的思绪,根本就没有完全回到现实世界。
她翻侧过身,双臂抱住他的腰,将脸深埋在他温热的胸膛。
听着他强有力的,节奏平稳的心跳,她闭上眼:“顾渊穆,我想我妈妈了。”
委屈巴巴、小心翼翼的,丝毫没有了重逢后的坦然自若、谈判桌上的伶牙俐齿。
稳住因她动作而差点洒出来的水,顾渊穆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头。
他垂眼,无法忽略衬衫前襟的冰凉。
“我陪你去看她。”
轻呓声,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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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来得快,见没有什么可值得围观讨论的,散得同样也快。
顾渊穆没听秦忆思让她自己走路的话,一路将她抱到巷口的车上。
他紧绷着下颌,浑身散发着她不解的低气压。
被轻放进副驾驶,秦忆思乖乖地将安全带系上。等顾渊穆也坐进车里,她才直视前方的巷景,干巴巴道:“对不起,耽误了你吃饭的时间。”
她以为他生气,是因为她把他拉进这种小儿科的闹剧。
毕竟顾渊穆的私人咨询,向来都是按时间收费。
顾渊穆的手在空中一顿,又将驾驶座的车门拉上。
“燃心的法务在招人,海外事业方向。”他也没去看她,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也望向前方。
“嗯?”秦忆思没有反应过来,她偏头。
但顾渊穆在此时反而背过身,去拉他的安全带:“你不适合当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