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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金安 第94节

      傅灼说:“那就好。”又看了她一会儿,脖颈处喉结轻轻动了下,然后又说了几句,之后才转身离开。
    因天太晚了,他没让秋穗送他出门。所以,秋穗站在厅堂上,深深望着他身影消失在夜幕下,一直到彻底远离自己的视线。
    这个男人,她是越发放在心上了呢。
    那边傅灼骑快马一路回去后,便直接大步往自己修竹园来。交代下去要沐浴,但却没要热水,而是命婢女打了冷水来。他坐进浴桶中,足足呆了有一炷香时间后,才算是彻底冷静下来。
    从净室出来,傅灼身上简单披了件浴袍。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支摘窗下乘凉,心中也在盘算着日子。再没几日便是三年一次的秋闱考了,等叶台岳家泰山大人和一双大小舅子皆考完后,傅灼想,也该是他登门请期的时候了。就算不定在年内成亲,那也得来年春闱一结束后就成亲。
    他得先把日子定下来再说,免得二三月份的好日子之后被两位大小舅子选了,他只能再往后推迟。
    这样一盘算后,傅灼便拿了老黄历来。一页一页的翻,把来年二三月但凡吉利一些的日子都翻找了出来。
    *
    次日,果然一大早秋穗就来了侯府请安。跟着过来的,自然还有春禾和嘉哥儿母子。
    老太太昨儿还是得到了些风声,今日瞧见秋穗后,便拉她到跟前去细细将人好一番打量。见她的确无碍后,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骂那裴家道:“裴家一家的泥腿子,若不是出了位有从龙之功的宸妃,何至于如今一家子鸡犬升天?那裴二也就算了,至少表面上是个正经人,也从未曾伤害过百姓良民。但那裴三,确是该打该杀。这些年来,他在京中一再生事、为非作歹,他害了多少人了?如今也好,叫他吃上这一记教训,看他日后还敢不敢。”
    老人家是真生气了,不只是气裴家,更是气当朝天子。但又能怎么办呢?天子不治罪裴家,他们傅家又能如何?
    她不能骂天子,也只能多骂裴家几句解解气罢了。
    只是越发的心酸,为宫里的贵妃心酸。此事明明是裴家有错,圣上却叫傅家退了一步,她那女儿重情得很,自幼便对这个天子一往情深。圣上一再因宸妃之故多番赦免裴家,她那多情的女儿不知背地里又得落多少眼泪来。
    若当初,她没进天家的门就好了。没进天家的门,没做如今的贵妃,只许个门当户对的勋爵人家的郎君,想来此生定会更快乐一些。
    每每思起这个女儿,老太太便唉声叹气,兴致都不高了。
    秋穗看出了她老人家的心思,也怕她多思多虑而伤了身子,便立刻转了话头道:“老太太,我们要开的酒楼,已经有了好的点子。”
    老人家一听,忙问:“想好怎么做了?”
    秋穗点头:“还是春禾姐姐想出来的,我们打算做一个只迎女客的酒楼。无需多么嘈杂,只以清雅为主。”
    老太太眼睛一亮,果然被转了注意力。
    “这个主意好啊。”老太太说,“盛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繁华热闹的酒楼饭庄这样的场所了,但倒还的确没有出现过只为女子而开设的酒楼。”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真是稀奇。待你们哪日开业了,我定带我的那些老姐们去捧场,给你们撑面儿去。”
    秋穗忙起身朝她老人家福身作礼:“那今日可就这么说定了,日后酒楼开张,您老人家定要来给我们撑场子。”又高兴着笑说,“有您老人家在,日后不怕楼里没生意了。”
    话头既被带到了这儿,老太太自然又问了许多有关开酒楼之事。这个话题一旦说开,老太太便就彻底忘了之前担心贵妃一事了。
    秋穗在闲安堂陪了老人家没一会儿,那边侯夫人吴氏便笑嘻嘻的赶着过来了。
    她一来就热情的同秋穗打招呼道:“听说你来了,我立马撂下了手中的事就过来寻你了。”
    秋穗见状,忙起身朝她行礼,却被吴氏一把扶住。
    “都是自家人,你这么客气做什么?”亲自拉她坐下后,吴氏又说,“方才已经吩咐下去了,今儿让大厨房里好好做上几个菜。午间,咱们一块儿吃个饭吧?”后面的话是对老太太说的,说完后,她也解释说,“天气这么热,也没个地儿去,咱们就自己家人一块儿聚着玩儿玩儿。母亲,您老人家可是许久没打牌了?要不今儿咱们就凑个局,再把二郎媳妇也叫来,咱们一起玩几把牌吧。”
    老太太的确是挺久没玩了,乍然听说,手便有些痒了起来。
    她连连点头附和,笑声更是灿烂又浑厚有力,一直笑着说这是个好法子,还留秋穗晚上也在这儿吃饭,叫吴氏把晚饭安排到她这儿来,这样她们就可以安安稳稳打一下午牌了。
    吴氏没有不答应的,立刻就起身说她这就去办。
    秋穗前几次也来过,虽说吴氏至少面上功夫是做齐全了,但的确没今日这样待过秋穗。今日之所以这样,也还是因为傅侯交代过的原因。
    昨儿那一出后,傅煜自然是对秋穗极满意。所以回来后,必然会交代妻子些什么。对丈夫的话,吴氏一向都无有不听的,所以,这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出。
    从前是不太瞧得起秋穗的身份,但如今,却觉得身份也并不重要。她这样的品性和智慧,是要比二房四房的好很多的,日后,是个能同侯府同进退、共荣辱的人物。
    既侯爷都渐有认可之意了,她又何必再端着高贵贵女的身份瞧不起人呢?到底还是一家人。
    他们长房同五房的交情,到底是同其它两房不一样的。日后,这侯府偌大的家业,还得靠她同余氏携手打理下去。
    有些事情,一旦不再认死理、一旦想得开后,就会觉得,其实都不是多大的事儿。
    *
    秋穗几个陪老太太打牌,庄嬷嬷见状,便趁机将春禾叫了出来。
    春禾如今心胸也宽阔了,也就对庄家一家没了剑拔弩张的敌对之意。不会再如之前一样生气,甚至怒骂,她有的只是淡漠和无所谓。
    见庄嬷嬷找自己,春禾便问:“庄妈妈有何事?”
    庄嬷嬷已经知道春禾被老太太调派去秋穗身边侍奉的事了,如今春禾不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她也高兴,免得日日提心吊胆的,怕她一不小心就会说“漏嘴”。此番来寻她,不过也是打量着宁结善不结恶的,虽说不再是一家人,但庄嬷嬷的意思是,也不必弄得就如同仇人一般。
    香珺这两日进门了,她感受到了香珺的厉害后,便又觉得还是春禾好。
    不免私下里无人时,也会在春禾面前倒苦水:“你说少康也真是的,有眼无珠,搁着你这么好的媳妇不要,偏去要那个泼辣货。春禾,我知道我们庄家对你不住,但我觉得我们也实在不必闹得太难堪。日后常见面,常走动……可好?毕竟,嘉哥儿到底也是少康儿子,是我们庄家血脉。”
    春禾好笑道:“这个时候承认他是庄家血脉,是庄少康儿子了?当初和离我带走嘉哥儿时,你们可曾念在他是你们庄家骨肉的份上,给过他一个铜子儿?”
    庄嬷嬷笑容僵在脸上,她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这才又道:“话虽如此,可他毕竟……”
    “庄嬷嬷还是别费口舌了,也别再想着占两头好。当时和离时我就说过,嘉哥儿既跟了我,便就同你们庄家再无丝毫干系。他上的是我祝家族谱,他只有娘没有爹。”春禾懒得再听她废话,直接就截断了她话。
    春禾事后细想了想,也能想明白庄家为何又来讨好。怕是这些年没少背着主家做过什么事,怕因此得罪未来五夫人后,主家会查他们的账。
    之前仗着侯爷夫妇并不多待见未来五夫人,还多少有些架子在,觉得五夫人迟早不得宠。而如今,见侯爷夫妇也对其热情了,于是就怕了。
    这样的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真心交不得,还是早早远离的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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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五章
    春禾油盐不进, 这可急坏了庄嬷嬷。如今得罪了未来五夫人,庄嬷嬷不知道他们庄家未来的路还能走多远。而这个时候,她不免也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如此, 当初就不该有那样算计春禾的心思, 就该多坦诚一些。
    庄家可能也有预感吧,总觉得这次怕是在劫难逃。
    之前不是很在意这个未来的五夫人, 不过是因为知道侯爷侯夫人对她不喜, 她仗着五郎主的喜欢, 未必能长久, 这个家终究还是侯爷那一房说了算的。而如今, 经过春风楼一事后,很明显的,侯爷夫妇也对这余娘子另眼相待了, 庄家就觉得, 他们怕是看不到余氏失宠的时候了, 自然也会想去改变策略。
    庄嬷嬷见春禾那儿工作做不通后,便急急回了家。庄管家这会儿就等在家里, 见她回来, 忙问:“如何?”
    庄嬷嬷惆怅着摇头:“从前倒没发觉, 这春禾竟也是个烈性子。我主动示弱求好, 却被她一顿奚落。依我看,想打感情牌走她这条路, 怕是不行了。”
    庄管家面色沉重,似是有很重的心事般。他能有察觉, 侯府好像在查他的账。
    若主家真开始查他们父子的账了, 那必然会掀起些风浪来。说实话, 府上但凡有些地位的家奴,又有谁是绝对清白干净的?但若未惹怒家主,侯府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如今得罪了余氏,也就是变相得罪了五郎主,若五郎主查他的账,又要算账的话,难道还有谁能帮他说话吗?
    本来想着,那春禾是个软性子,去求一求她,叫她看在曾是一家人的份上去求一求余娘子。这样一来,只要余娘子肯出面帮他们在家主面前说上几句,那么侯府里即便查到了什么,也是不会再予追究的。
    庄管家背着手在堂屋踱来踱去,想了很久,然后突然停住了脚步。
    “少康呢?”他问。
    庄嬷嬷说:“少康这两日都在家吧,天这么热,香珺又有身孕在身上,他也不会出门去。你找他何事?”
    “去把他给我叫来。”说罢,庄管家转身便在一旁藤椅上坐了下来。
    母子几个住的都不远,很快庄少康便过来了。香珺这些日子情绪越发不好起来,他自然跟着遭殃。来之前才被好一顿数落过,所以这会儿脸色也十分不佳。
    他一进堂屋,朝上位上自己父亲略略抱手后,便蹙着眉问:“爹叫孩子来有何事差遣?”
    庄管家看了眼他这会儿的脸色,就知道他定是被他媳妇给骂了。想着家里如今闹腾成这样,罪魁祸首便就是这个幼子,所以庄管家重重哼了一声,脸色越发阴沉了下去。
    “挨骂了?”他奚落,“晓得日子不好过了?”
    庄少康本来脸色就不好,被这样一说后,脸色就更差了。
    前些日子香珺就开始闹了,说她不想再偷偷摸摸,她要名正言顺的做他的正房大娘子。如今遂了她的愿,她也并没有收敛脾气,反而更变本加厉。
    之前是为了不能名正言顺发脾气,如今则是为了春禾和离后反而过得更好而发脾气。
    他也实在不明白,春禾过得好,她又有什么好气的?左右如今他们已是夫妻,再有几个月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要降生了,他们一家三口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又为什么要因为别人而伤自己的心。
    但庄少康也不会在自己父母面前说新妻的不好,毕竟这是他自己当初的选择。如今不管日子过成什么样,他都是必须要硬着头皮过下去的。
    所以,庄少康忽略了父亲的指责和嘲讽,只又再问了一遍,道:“爹可是有什么事要差派给儿子来办?”
    见他不愿提,庄管家也就没再继续往他伤口上撒盐,只言归正传说道:“如今咱们家里得罪了余娘子,怕是之后的日子不得好过啊。这几日来,我这心中总不踏实,总觉得是要出事。府上五郎主毕竟愿意听余娘子的话,而若余娘子能在五郎主跟前替咱们庄家美言几句,咱们或可逃过此劫。但要余娘子帮咱们庄家说话……怕还是得从春禾处下手。少康,你同春禾好歹做了两年多的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爹想着,或许你去说一说,她能同意帮咱们这个忙。毕竟,不管怎样,你好歹也是嘉哥儿的亲生父亲。”
    庄少康有一瞬的沉默,没答应,也没不答应。
    他也有在犹豫。
    其实这会儿功夫,他也是想去见春禾一面的。毕竟初做夫妻新婚燕尔时,二人也有过一阵浓情蜜意的好时光。春禾生性温柔敦厚,是同香珺不一样的存在。
    从前有时不知道珍惜,如今失去了,反倒偶尔会有些怅然若失起来,会追忆起曾经同她相处的那些岁月来。
    只是……如今毕竟和离了,再去见,合适吗?
    何况,若叫香珺知道,怕她又会再闹自己一场。
    庄少康蹙着眉心纠结,正犹豫着,就听自己父亲那边又道:“少康,此事若真追究起来,其实是你惹出来的。若不是你招惹了这个香珺,咱们能是现在这样吗?之所以得罪余娘子,还不是因为你负了春禾?你要知道,若咱们庄家再无往日的繁荣,你也别想独善其身的。”
    庄少康又再认真想了想后,便就应了下来。
    “是孩儿的错,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孩儿会去找春禾,求她看在嘉哥儿的份上,如何也得帮衬家里这一回。”
    庄管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鼓励道:“为父相信你的能力,你能办得好此事。”
    “是。”庄少康又再应一声后,便从父母这边退了出去。
    回自己院子的一路上,他心中一直在盘算着这事儿。春禾的确是对他有情的,可因为香珺一事,想来夫妻间的情分也早磨灭殆尽。如今他登她的门有事相求,若不尽显点诚意的话,怕事也不能谈成。所以,庄少康回了家后,趁着香珺不在意,从带锁的箱柜中拿了点银子出来。
    庄家也给香珺雇了个小婢伺候,这会儿香珺正在里屋睡觉,庄少康过去看她一眼后,这才带着钱离开,往侯府老太太闲安堂那边去。
    这会儿老太太仍同几个儿媳妇在打牌,春禾则带着嘉哥儿在老太太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纳凉。云间绿俏几个这会儿也正好闲着,便也陪着春禾一同逗嘉哥儿。
    庄少康走了过来后,云间绿俏二人立马笑着起身说:“春禾姐姐且忙,我们忽然想起来还有点别的事做,这会儿就先走了。”又同庄少康打招呼,“有些日子不见庄三管事了,这阵子想是很忙吧。”
    庄少康心思都在别的事上,所以对云间绿俏二人不免就有些敷衍。只略略笑了下,打了招呼后,便直往春禾母子那边去。
    春禾没搭理他,只继续陪儿子玩。庄少康安安静静候在母子二人身边望着这幕,不免心中升起了些异样来。他也会在想,若当初他没和香珺重逢,如今是不是他们一家三口也还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