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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家乡,有这样一个说法,一个人只要被铁钉贯穿大脑,那么就会永世不得超生。
朱耿白杀害她的父母亲人,她恨其入骨,她要他下辈子也投不了人胎。
然而,杀人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李夫人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这一段记忆,可那种粘稠的血腥感,却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叫她魂魄不安,只得日日求神拜佛。
可即便如此,她心里依旧难安,甚至每晚,都能梦到那朱耿白来向她索命,还有……朱耿白那个无辜的女儿。
当初她孤身飘零的时候,也是那般的年岁,李夫人知道孤苦无依的苦,却还是将这份苦,加诸到了那个小女孩身上。
而今日,她又见到了那个叫丽儿的小姑娘。
丽儿生得一点都不像朱耿白,打小就漂亮,长大了更是俏丽,李夫人明白,对方必然是认出她了,就像她当初能一眼认出朱耿白一样。而且有包大人在通许县,即便她的夫君是通许县令,也没有办法再庇护她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就让仇恨终结在她这里吧。
“夫君,我不后悔杀了朱耿白,我只恨负了你,叫你替我……”
李城南拼命摇头,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不,你没有负我,当初是我执意要娶你的,而且那朱耿白本就该死,包大人若是知晓,必然不会判你死罪的。”
李夫人却摇了摇头,道:“夫君你是朝廷命官,绝不能有一个背负罪名的家眷,若我执意还要留在你身边,便是害了你呀。”
“那我就不做这个官了,夫人,你听我说,你不要做傻事,明白吗?”夫妻多年,李城南显然听出了夫人心含死志,因此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了。
“不,夫君你心有大志,不可因……”
“不是这样的,夫人你不必内疚,其实……这两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李城南本来不想这么早提的,可是若是不说,恐怕夫人就要离他而去了,“夫人,你说为夫到底适不适合当官?”
李夫人却是很崇拜夫君的,闻言当即道:“自然,夫君宅心仁厚,事事替百姓着想,若有人告到衙门,纵是小事,也会认真对待。就如那周青柏一案,寻常县官,怎么可能会纵容三次验尸!”
“可是我验了三次,却什么都验不出来。”李城南有些颓丧道,“包大人一来,便将案子查得水落石出,夫人你知道吗?方才在公堂之上,我差点儿羞愧得当场辞官。”
“夫人你知道吗?方才在公堂上,那胡西霸带着黑豹闯上公堂来,我吓得腿都软了,包大人却是毫不慌张,就连大人身边带着的书生,都张弛有度,远甚为夫。”
李城南在当官之前,也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他一路考中进士,难免有些傲气。可这些傲气,在他踏入官场之后,就一点点地被消磨掉了。
及至如今,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坐稳这个官位了。
“我本以为,通许县在我的治理下,尚算安宁和平,却没想到还有念奴娇这等藏污纳垢之地,夫人你知道吗?那两个少女,被打得遍体鳞伤,她们只是过路去投靠亲人的孤女,我却从不知道……这些。”
包大人来通许县,短短几天就查明案情、斩杀元凶,他在此地数年,却是毫无政绩,李城南说羞愧到当场辞官,并不是为了安抚夫人随便说说的。
他当时,真的是那么想的,只是后来包公连铡四人,他有些胆寒才没开口。
却没想到,这一案接着一案,甚至……还与夫人有关。
“夫人,我带你去见包大人,我必不会叫你有事的。”
李夫人此刻哭得面色鼻尖都是通红,倒是显得她面色红润了一些,听到这话,犹豫着点了点头:“好,不过夫君,你能容我整理一下形容吗?”
“嗯,为夫等你。”
李城南退出房门,稍稍收敛了一下情绪,才发现自己衣襟上都是夫人的眼泪,如此狼狈,自然是不好去面见包公的。
于是他折返院子,准备换身衣服,却听到了夫人房中传来了东西倾倒的声音。
他心里咯噔一下,直接冲了进去,声音凄厉无比:“夫人!”
却见李夫人已经用白绫将自己悬于房梁之上,李城南拼命想救人,可以他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把人抱下来。
“来人!救命啊!快来人啊!”
幸好啊,李城南喊得够响亮,五爷听到声音过来,见到这幅情形,当即掷出铜钱割断了白绫,险险将人救了下来。
“夫人!夫人!你怎么这么傻啊!”
李城南确认夫人还有气,当即红着眼睛哭了出来。
“李县令稍待,我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被请了过来,当然也惊动了包公,黎望本来准备吃过午饭就走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倒也不好意思直接走人,就也跟着一道过来了。
黎望拢着大氅刚走到院门口呢,就看到了院门口边蹲着的李县令,那模样,就跟失了魂似的。
“李县令,怎么不进去啊?”
李城南听到有些陌生的声音,抬头就看到青年关切的眼神,他认得这人,这般的好样貌,很难叫人不记得。
“你是姓黎,对吗?”
“是,小生黎望,拜见李县令。”
李城南见青年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忽然发问:“黎公子,你觉得本官做官,是不是很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