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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火火

      那店里没几个客人,伙计活做,乐呵呵回答她道:“道友是游客吧?你没找错地方。十二楼就在外面。”
    原火火狐疑道:“外面只有两栋楼,另外十栋上哪儿了?”
    伙计一边整理着柜台上的茶具,一边有条不紊地说:“你瞧,东边窄的那楼是云海楼,西边宽的是玉沙楼,两栋楼各高六层,合在一起——”
    伙计从柜台上方探出身子,对着那两栋楼用手点着,说:“云海一、二、叁、四、五、六层楼,玉沙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层楼。十二楼会嘛。”
    原火火沉默片刻,道:“所以,所谓的十二楼会,实际上只有两栋楼?”
    “是这样。但是叫‘二楼会’就不那么阔气了。你说是不是?”伙计坦白道。
    原火火呵呵干笑两声,转而问道:“我是第一次来,请问这十二楼会都有什么章程?”
    伙计就等着她这一问,眉飞色舞地说:“这你可等着看好了,十二楼会的节目多着呢。头几日是交流轮道,中间一段日子开放以物易物,到下半场,各司都会举行笔试。
    “去年竹州来的一位修士在十二楼会拔了剑术、论道两个头筹,可轰动了好一阵子呢。至于今年具体什么安排,都在在中枢府贴着。道友可以自己去瞧瞧。最近中枢府在清理云海、玉沙楼,门锁着。如果你来早几日,可以进去转转呢。”
    原火火谢过伙计,告辞茶馆。她走近那两栋中宽大的那栋,楼下匾额上写着“玉沙楼”,大门紧锁着。原火火绕着玉沙楼走了半圈,扒在窗户上看了几眼。楼内空无一人,只有偶尔一两张桌椅立着,像是假期的教学楼。不知道九月后,这里挤满人,又是什么光景。
    她在楼外台阶上坐下,两栋楼前的平阔的广场上有叁叁两两修士,或是在练剑,或是在散步。
    原火火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地砖缝里冒出的野草。
    如果留在这里参观十二楼会的话,至少得耽搁一个月的时间。
    如果现在立刻前往芦州,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许要在芦州耽搁一年也说不定。芦州和妖兽控制的地盘直接接壤,双方厮杀余十几年。那里可没雨州这副和平喜乐的光景。
    原火火抬头望向天空。
    “界灵大人,那我就……在这儿多逗留一段时间?”
    天空澄澈如常。她没有接收到任何指示,显然界灵不在乎她偷懒拖延。
    “我给自己放一个月的假。芦清云应该不会出事。”她自我安慰道,一边站起来,辨认一下方向,向中枢府走去。
    她无门无派,没有灵药来源。长醉城灵气充沛,她可以辟谷,倒不会饿死。但如果要在长醉城久呆,住店、喝酒、买些小玩意儿,都需要灵药。这样的话,最方便的办法就是去中枢府申请令牌了。
    因为意识到自己是个正儿八经的在逃流放犯,原火火在长醉城中枢府门外思考了一会儿。
    她是芦州处理的流放犯人,雨州中枢府不会有她的记录。
    而岙州主管流放修士的事务府倒是有原火火的画像和名字记录。但岙州事务府与雨州中枢府是互相独立的机构。按照这个世界沟通的效率,原火火断定雨州中枢府与岙州事务府不会共享资料。
    虽然是这样的道理,但是原火火想要谨慎点。
    应该编造一个假名和背景去注册。
    假装自己出身某个师门是行不通的,很容易露馅。那么,就作为散修注册吧。
    她眼睛一转。她正好认识一个散修——罗小叶。
    罗小叶现在八成还在海上。原火火用飞鹰过海,要比水路快叁倍速度。她掐指一算,罗小叶估计还要十几天才能抵达海岸。而她未必会来凑长醉城的热闹。
    原火火和她在岙州一起呆了不少日子,对罗小叶这个人多少有点了解,知道她奉行散修离群索居的方式,对在都城、门派拉帮结派的修士们有些不屑的态度。罗小叶也说过,她没有任何都城的令牌,也不会去申请。
    想到此处,原火火心中拿了主意。罗小叶的身份不用白不用。她微微一笑,踏入长醉城中枢府的大门,对大堂桌后的人说:“道友,打扰了。在下想要一枚长醉城的令牌。”
    那人是个圆脸修士,笑嘻嘻地说:“欢迎。请过来坐下。我姓杜,名若。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原火火面不改色扯谎道:“我叫罗小叶,是北州来的散修。”
    “罗小叶?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杜若一边说,一边伸手点了点,放了个法术,放在一旁的茶壶沸腾起来,飘出香气。
    在岙州吃了快一个月的土、挖坑都得靠手刨而不敢用法术的原火火闭上眼睛,欣赏法术泡的茶的茶香。
    有灵气的山上就是好啊。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接过杜若递来的茶盅,说:“谢谢杜道友。你听过我的名字,大概是因为我的师尊高岳散人前段时间在寻我,从她那里听到的吧。”
    杜若一拍脑袋,说:“可不是!”
    她在桌子抽屉里翻找了一番:“你瞧,我们还留着令师送来的画像。”
    杜若抽出那张纸,眼神在罗小叶的画像上停留了片刻。
    隔着桌子,原火火往那寻人启事上飞快扫了一眼,纸上白描勾出一副不羁的笑脸,和罗小叶十分相像。和原火火这张脸勉强扯得上两叁分相似。
    原火火心里警惕,却保持面色自如,慢条斯理地吹开茶水里的叶片。
    杜若的眼神在原火火的脸上扫了一遍,没有犹豫多久,笑了笑,探身把手里的纸递过来道:“罗道友,这画像和你竟然只有叁分像。”
    原火火轻松一笑,圆润地把这件事解释过去:“哈哈,这我知道。北州的修士们拿这个取笑我数次了。我师母的画工不靠谱。杜道友见笑。”
    “原来是这样。唔……”杜若点点头,似乎不在意地问道:“高岳散人可还好?”
    原火火仍记得罗小叶对高岳散人的吐槽,复述道:“她还是老样子。又懒又糊涂,叫她去找点治酒嗝的法子,她也不听,还爱喝酒。如果不是为了找我,见到都城她向来远远绕着走。这次倒为难师母了。”
    杜若见原火火言辞间对高岳叁人十分了解,心里迟疑消了七八分,笑吟吟地掏出注册的本子,帮着原火火填好了。像之前在天镜城的流程一样,给她发了一枚木制的小牌子,上面刻着“长醉”,背面还有一个雕刻得玲珑小巧的酒葫芦图案。
    原火火把长醉城临时的令牌好好收起,然后道:“杜道友,我最近手头紧张,着实需要一些灵药。请问你这里有什么任务接的么?”
    杜若道了声:“有的。”她从架子上抽出一个卷轴,摊开让原火火挑。她在其中选了一个距离最近、耗时最短的,道:“就这个了,麻烦道友替我登记一下。”
    这是一个帮助民间凡人击退作乱妖兽的任务,同行的一共会有七人,出发时间是两天后。
    杜若熟练地把手续做完,然后安顿了一番注意事项,原火火一一记下,又得到了两瓶灵药。
    “原道友作为散修,对凡人村落的事情必然见识得多,不像我们这些在都城闭门造车的家伙。”杜若笑道:“有原道友加入,这下任务妥了。”
    原火火露出自信的笑容,摆手谦虚道:“杜道友谬赞了。”
    还好,对于凡人村落原火火原身略知一二。不过,那也是很久前的记忆了。原火火走出中枢府时,天色渐晚,但隔壁的书院似乎还开着,她脚下一拐,走进书院,去找凡人相关的资料,临阵磨枪一番。
    她在书架间走走停停,却意外看到了《芦州志》。在岙州流放叁年,原火火身体原主对芦州的发展一无所知。
    原火火改了主意,抽出最近的两本《芦州志》,找了椅子坐下。
    在翻开书之前,她闭上眼睛,回忆着原火火从前的记忆。
    **
    原火火的故乡在芦州西边,战火还未燃到的地方。
    她的双亲都是凡人。原火火十岁出头的时候,白家的人找到她家,问她愿不愿意求道修仙。
    芦州不似北州、石州那样气氛开朗。相反,这里家族林立,不论是谁想要修炼,成为几大家族的附庸是最直接的办法,能够得到灵药、功法、师长的教导,与之对应的,是成为家族的工具,替他们办事跑腿、甚至卖命。
    原火火成为了白家“收养”的数十名小孩子中的一个。说是收养,却没有真正认养她们为义女义子,白家给她们提供丹药、传授法术,等待她们成长成合格的修士,会加入白家的私军。
    在这里,她们抛弃与尘世的牵扯,也抛弃姓氏,只保留名字。
    在白家,原火火成了“火火”。
    火火算比较聪明的,十七岁出头就出了师,开始为白家做事,做一些跑腿、守卫的简单活计。待她资历升上去,火火本应该被调去白家军,她一直想做斥候,在人族和妖兽争夺地盘的山林间穿行、为大部队探路,为这个职位,她做了几年的准备。
    白家军前锋的筛选严格,工作更危险,但是报酬也更高。
    十九岁,火火通过筛选后,在上司的指令下集合,和另外五人组成一个小队,但没有被派到白家军去。流言说,她们被调去做什么大人物的护卫。
    都是白家抚养长大的,这六人互相认识。火火认识秋枫和水雾,她们一起执行过任务。晓墨是精通远程法术的前辈。青光和天涯则是白家军里调出来的老手。这六个人各有抱负,剑术、道行都是同辈的翘楚,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借调,六人内部怨言暗暗滋生。
    需要这六个精英贴身护卫的、所谓的大人物叫做芦清云,话不多,有什么事都是让他的亲随吩咐下来,火火等人与他没说过几句话。他很年轻,略消瘦,却显得更精神俊朗。指腹有老茧,大约也是会使剑。
    一次值了班,秋枫拉着火火去喝酒,一边抱怨,讨论这芦清云十什么名堂。这个名字真的看不出什么。芦州芦州,这地方十个里面,五个姓芦的。
    “我说,火火,你也是我们之间最拼命的,怎么,你就甘心困在这方寸之地?”秋枫闷闷地说,酒一碗接一碗地喝。
    火火摇摇头:“想必师父有他的安排。”
    “胡扯。我跟在这窝囊废身边叁个月,大点儿的蚊子都没见到一个。”秋枫抱怨道:“其他人也一样。水雾跟你说了么?他唯一一次拔剑出来的时候,是遇见个拦路要饭的,抱着芦清云的腿不肯放手。就这?要我们六个人亲自看着?”
    火火谨慎地说:“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为好。”
    秋枫瞟了火火一眼,笑道:“你这人真是死心眼。我们受训十年,不是为了给这个公子哥儿当摆设用的。我说火火,你也该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一番了。”
    火火皱眉,思考片刻:“还能怎么打算?师父的话已经放下了,你难道能让他把命令收回去不成?”
    秋枫看了火火一眼,叹气道:“算了,和你说没用。”
    火火抬手,按在秋枫肩上:“你们是想对芦清云动手?”
    秋枫吓了一跳,下意识挣了一下:“你怎么知——?”
    火火没有松劲,警告性地按住秋枫:“你们不想做芦清云的护卫,又改变不了师父的主意,那就是想除掉芦清云。没有芦清云,就没有护卫一职的用处,我说的是也不是?”
    秋枫怔怔看着火火,片刻后失笑道:“你这直肠子,怎么这时候反应这样快?怎么,你要向师父告发我?”
    火火站起,手从秋枫身上收了回来。
    秋枫恼火地逼视火火:“你会告发我们么?”
    火火撂下一句:“不要让我为难。”
    她抽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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