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杀了我……
    “许祀瑞！”方印的嗓子里从挤出来几声近乎漏气的嘶鸣声，终于是突破了喉口无声的束缚，把那三个字喊了出来。
    他腾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眼前是陌生的卧室，窗外是散不开的浓雾，床头放着许祀瑞留给他的东西。
    方印抬手抹了下额头，摸到了一手冷汗。衣襟几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秦仄归板板正正的躺在他身侧休息。几乎是方印坐起来的一瞬间，他就睁开了眼睛。
    “又做噩梦了？”秦仄归跟着他坐了起来，手指很自然的就搭上了方印的后颈，捏了捏。
    方印从刚才梦里许祀瑞的死亡缓过了神，第一时间去拿床头的那个电子屏幕，上面的小红点没怎么变位置，许祀瑞还是停留在柳江市和祁明湖之间的那个位置。
    他松了口气，但是梦里的场景仍旧挥之不去。方印忍不住想，会不会是许祀瑞已经遇害了，所以他的位置才会一动不动呢？
    “抱歉，我和赵书意说过了，但是山城的事情，很着急。去柳江市要绕很远。”秦仄归手指微微用了些力气，吸引了方印的注意力，他略含歉意的声音响起。
    他看着方印的后脑勺，嘴唇动了动。
    但是如果你要去柳江市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然后再去找赵书意汇合。
    他刚张开嘴，就看见方印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
    一开始赵书意就曾经表明过，她赶往山城的迫切程度。一路上，即便是搜救人员，也只是让毛澄澄沿着他们休息安营的周遭进行搜索。
    从来没走过弯路。
    “不用抱歉。”回头看了眼秦仄归，方印笑了笑，拉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的后脖颈上拉了下来。
    男人眼里有着肉眼可见的红血丝，尽管秦仄归从来没有说过累或者疲惫之类的话，但是显而易见的，眼底的青和眼中的红骗不了人。
    秦仄归也是人，他也会累。在方印感到不安和惶然时，秦仄归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安抚。可是方印却不能帮上秦仄归什么忙。甚至时常因为噩梦打扰到秦仄归可贵的休息时间。
    方印轻声说道：“打扰你睡觉了，你再休息会儿吧。我没事儿，我去换个衣服。距离出发的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呢。”
    方印收起了那张纸条和那个小小的电子屏幕，没再多说什么，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因为自身异能的原因，赵书意不论受了多重的伤，不论是内伤还是外伤，只要还有着一口气，就会以非常惊人的速度恢复如初。
    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就再看不出之前在幻境里那般虚弱的状态了。
    赵书意正在外面盘点物资，距离他们从赵乾的第二重幻境出来也不过是短短的六个小时不到。
    “吵到你了吗？这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赵书意看他从卧室里出来，有些意外。
    方印摇了摇头，默不作声的过来帮忙。
    后备箱很快就被填满了。油箱也被填充的满满当当。
    方印坐在副驾驶摩挲着口袋里的电子屏幕，盯着车前面的雨刷发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之后，秦仄归也休息的差不多了。
    “离开出云镇，我们一路走高速去山城。如果路上没有阻断的话，应该不会再经过什么城市了。速度快一点，能赶在下一个幻境之前到达山城。你们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离开出云之前都收罗好，出去之后很难再找到物资了。”赵书意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道。
    方印在口袋里握着电子屏幕的手指缓缓收紧，他抿了抿唇。
    脑子里又闪过了许祀瑞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狐狸眼。
    如果他再坏一点就好了。道德感再弱一点，没有什么责任心，他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放弃许祀瑞。或者他再勇敢一点果断一点，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去救许祀瑞，不畏惧七杀的人有多凶残，也不畏惧前路有多少未知的危险。
    可惜他不够好也不够坏。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他们游离在灰色地带，缺乏为正义献祭的勇气，又怀揣着一颗残留着道德的良心。
    进与退之间都备受煎熬。
    赵书意转动了车钥匙，发动了车子。
    “对不起我可能不能和你们一起继续走下去了。我得去柳江市救人。”
    方印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说出来，接下来的就不那么艰难了。
    “我不知道你们身上到底背负着什么任务，需要这么迫切的抵达山城。”方印看着赵书意。女人的眼里有些许错愕。他笑了下说道：“但是，许祀瑞给我塞了纸条。我好像……做不到置之不理。”
    第五十八章 我不想要对不起
    一旦离开出云镇，再寻找到合适的交通工具和充足的物资就变得困难起来了。如果要分开行动，在出云兵分两路，是最好的选择。
    话说出来之后，心里一直揪着的结反而松快了不少。
    赵书意看向他的眼神里含着担忧，但是没说什么挽留的话。她尊重黎明星每一位成员的选择，但是希望方印是在明白这件事情的危险性后再做出决定。
    她扶了下眼镜，说道：“我昨天给黎明星的成员们发了信息。如果遇到许祀瑞，黎明星的每一个人都会找机会救他的。你一个人去柳江市太危险了。”
    “可是，他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方印不知道赵书意的这个安排，微微一怔，但是很快反应了过来，摇了摇头。
    赵书意没拦他。
    方印一个人离开了。大概走出了两三百米的距离，他在路边找到了一辆尚且能够使用的车子。现在他需要抓紧时间再找一批物资。如果速度够快的话，三到五个小时之后就可以离开出云前往柳江市。
    不能够确定许祀瑞眼下的情况如何，但是方印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了要去找他，就要尽快赶到他身边。
    方印向来无欲无求，很少有极其明确的目标。但是他一旦下定决心去做什么事情，就是百分之百的投入，力求一个好结果。
    他不想自己在放弃了黎明星安全又优厚的待遇之后，还没能将许祀瑞安全的带出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情，会让方印觉得很难受。
    路边停着的黑色suv门窗紧闭，但是方印凑近了车窗，瞥见了里面副驾驶上放着一个包，包口敞开着能够瞥见里面放着证件、钥匙、口红、镜子纸巾之类的杂乱小物件儿。
    包的主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把车子和东西都丢在这里离开了。
    或许是没挺过幻境变异了。或许是在迷雾里遇到了什么不可抗力。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方印没心思细究，也完全不关心。这些猜测和信息在他看到车子的第一时间，像是呼吸一样自然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仿佛这样的推测已经成为了他本能的一部分。
    不过很快被他摒弃到了一边。他找了趁手工具，手脚麻利的撬了车锁。
    感觉身后似乎有一道视线盯着他，方印一边凭借着手上的工具开锁，一边频频回头戒备着身后的情况。
    才和秦仄归他们分开不过片刻的功夫。方印已经开始想念他们了。
    尽管黎明星的几个人相识的时间不够长，但是迷雾之中的特殊环境让他们迅速缔结了类似于并肩作战的情谊。他忍不住想，如果秦仄归在这里，他一定不会这么担心自己的后背。
    就算是最不靠谱的毛澄澄，也能让他生出些安全感来。
    锁门很快就开了。
    方印去翻找包里的钥匙，隐隐觉得窗前站了什么东西，一片暗影朦胧。他心里一跳，不安又仓促的抬头，就看见秦仄归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然后把上边的包提了起来塞到了方印怀里。
    直到他理直气壮的在副驾驶入了座，伸手系好了安全带，方印都呆呆愣愣的没太回过神来。
    ……“你怎么跟来了？”你不应该已经跟着赵书意在去山城的路上了吗？
    后半句话方印没敢问出来。因为明显的，这句话问出来之后，秦仄归的眉头以极其微小的幅度动了动，凑出了一个算得上不悦的弧度。
    但他还算耐心的和方印解释了：“我和你一起走。之后山城集合。”
    “好。那我们……先去收集物资，然后出发？”这个时候秦仄归愿意同他一起再好不过了。方印不会拒绝秦仄归的好意，肩背明显松弛了下来。
    这种放松的态度明显取悦了秦仄归。
    男人周身严肃的气场温和了许多。淡淡的从鼻腔里哼出来一个“嗯”。
    出云的物资被他们来来回回搜刮了很多回，这一次方印收集够了衣食住行用的东西，还是花了一些时间的。毕竟大部分商场都已经空了。
    确认了许祀瑞的位置，方印马不停蹄的开车往祁明湖赶。
    “你很在意许祀瑞？”
    车辆破开了迷雾，一路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速行驶，在空旷的道路上几乎拖出了一道残影。
    副驾驶的秦仄归看着窗外，不咸不淡的开口。语气淡然，似乎只是随口询问。
    但是方印知道秦仄归是个天生的闷葫芦，一般情况下，很难主动去询问什么事情。尤其是这种和个人主观情感有关的，堪称八卦的信息。
    没想到秦仄归会在意这个，方印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说道：“当然不是。难道你救人，都是因为在意对方吗？”
    当然不是。
    救助的出发点有很多。
    可以是不可反抗的任务，可以是对于弱小的保护欲和责任感，也可以是正义感与道德感……
    总之很多。甚至很多情况下无关个人感情。
    施以援手，仅仅是对生命的敬畏和尊重。
    “……对不起。”
    秦仄归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提问有些可笑。如果不是醋意冲昏了头脑，他根本不会问出这样降智的问题。
    方印好像变了。
    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比秦仄归记忆里那个身影更加孤勇。他好像是在秦仄归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成长。变得优秀，也变得陌生。
    秦仄归不喜欢这种让人意乱心烦的陌生。但他更不喜欢现在受到情绪支配的自己。这样的醋意和独占欲，在秦仄归看来，都是会影响判断和理智的糟粕。
    让人不喜。
    “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秦仄归，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总是向我道歉。”方印突然说道，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长叹了一口气，“你总是……”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缓缓开口说道：“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陌生人都不会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道歉。”
    他不否认秦仄归对他的照顾和好。可是那里面参杂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刻板冷硬，礼貌到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好，我知道了。”秦仄归下意识又要道歉，话到了嘴边，一转再转，最后从抱歉变成了知道。
    从一种冷硬，转到了另外一种冷硬。
    第五十九章 路遇异常，绕道而行
    “前面没有路了。”方印看到前面的路面，微微皱起了眉头。
    高速上两边的栏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横向冲破，钢铁的残骸横亘在路中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路面上明显是被暴力破坏和拖拽过的痕迹，长长的一条浅渠，像是什么大型爬行动物经过留下的痕迹。
    宽足有一米余，甚至接近两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