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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她问题,终于有了目的。
颜乔依然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百依百顺的态度:“好啊,只要先生愿意,我都可以的。”
孔峙笑了笑,不置一词。
之后他们缄默地用餐,除了时不时碰杯,一起喝完了一瓶梅酒。
餐后孔峙刷卡结账,她趁孔峙不注意悄悄抓走了收银台上无用的小票,收进了口袋里。
小酌了几杯后,微醺的状态十分美妙,愉悦得想哼歌,想去大街上跑跑跳跳,心灵不受禁锢,身体却心甘情愿地留在孔峙身边。
她酿酿跄跄,脚步虚浮轻盈,手上紧抓着风筝当红扇,翩翩起舞。
意外就发生在一瞬间。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借酒壮胆,大胆挽住孔峙的胳膊时,孔峙高大的身躯突然直挺挺地朝前倾倒。
她赶紧抛掉风筝,下意识去接他,结果因为力气不够,自己反被他压得摔倒在地,掌心蹭破了皮,鲜血淋漓。
孔峙分明前一秒还在她面前笑得摄人心魂,现在却面色惨白,薄唇乌青,猝然在她面前陷入昏迷,一动不动垂着眼睫。
颜乔吓得不知所措,轻轻拍着他的脸颊叫他“先生”。
无人回应。
第二十二章
自从奶奶过世,医院便成了颜乔心底最恐惧的地方,恐惧到只要想起,浑身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战栗。
万万没有想到,造化弄人,当孔峙被救护车就近运送到海城人民医院,她又避之不及地回到了这里。
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痛苦求死的病患,崩溃无助的家属,遗憾惋惜的死亡宣判,冷漠得逞的笑,悲恸欲绝的哭……
一幕幕回忆像洪流一样灌回脑海,时光仿佛回溯到年初奶奶濒死前的那天。
颜乔手脚冰冷,心口发凉,先是六神无主地蹲在急诊室门口发呆,脚站麻后毫无知觉地在急门前徘徊。
不知不觉,流了一脸的泪。
多亏她第一时间镇定正确地呼叫了急救中心,送医还算及时,孔峙经过简单的抢救已无大碍,没多久就从昏迷中苏醒,恢复了神志。
颜乔接到护士通知进去看他时,孔峙正在挨训。
医生将听诊器塞进孔峙里层的黑色针织衫里,没好气地说:“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按时睡觉不行吗?你要是像我们这样加班轮班,我也不说什么,都自己当老板了还天天熬夜,间歇通宵,不要命了啊?”
原来是熬夜熬出来的。
也是,他前阵子为平内乱殚精竭虑,思虑过甚,难免晚上睡不安稳。
孔峙默不作声地听着,看脸色,没有生气,没有厌烦,也没有听进去。
平时都是他训别人,第一次见别人训他,颜乔心想他肯定不愿意让人看见他挨训的样子,善解人意地在门口守候。
他不出来,她就不进去找他。
平安无事就好,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了。
颜乔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中式Bistro的地理位置不在商业街里面,而是中心城区人流密集的道路旁。门口是不久前才修葺过的人行道,砖与砖之间藏满了尖利的沙砾,她的掌心在上面轻轻一蹭就刮下了一层皮。
此刻她的掌心黏满了蜷曲泛白的皮,皮的根部连着肉,肉上灰掺着血,分不清界线,看上去狰狞可怖。
她从一旁的饮水机里接了点纯净水打算自行处理,孔峙一边扣着西装的扣子一边从急诊室里出来,瞥见了她手里的伤,非小题大做地带她去挂了个外科。
角色颠倒了过来。
排号的时候孔峙温柔地用口袋巾给她擦眼泪,轻声细语地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颜乔难为情地说:“还好,没受到很大的惊吓。”
孔峙就笑:“没有受到很大的惊吓还哭了?瞧你哭的。眼眶红得像兔子一样,还说没有受到很大的惊吓。不是吓哭的,怎么还哭了,难不成是疼哭的?那就是疼哭的了。小姑娘怕疼正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颜乔不经逗,被他这么一调戏腾地羞红了脸,破罐破摔地顶嘴:“您今晚的话真的好多哦。我承认是为您哭的还不行吗?我就是害怕您生病,害怕您死掉,害怕您被人暗害陷入危险。”
孔峙叹了口气:“可是我和你无亲无故,把你留在身边也只是为了利用你,为什么要为我哭呢?”
颜乔当即反问:“有人为您哭难道不好吗?”
孔峙被她问住,旋即陷入了沉默。
颜乔想了想,决定还是把某些话说清楚:“我当时之所以会垫在您身下,并不是因为和您一同出来,您出了事我会被人往不好的方向揣测,受到责备批判,而是出于本能反应,也算还债。”
孔峙闻言看她的眼神变了。
颜乔冲他点头:“您没有听错,是还债。其实我是知道的,表面上看我的债是在飞快偿还,但无非是将债权从别人那里转到了您身上。我虽然心照不宣地收下了,但一笔笔都记在心上,来日会慢慢还您的。”
孔峙说:“我又不差那点钱。”
颜乔顺着他的话说:“我知道您不差那点钱,但是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呢?欠了就是欠了,哪怕十年、二十年、一辈子,也要还,这是生而为人的原则。再说我也不图从您那里得到什么。为您垫一下,用一点小伤,换您不被磕到头,躲过一场横祸,我觉得很值得,这样我心里也过意得去了。一直亏欠您,一而再再而三地赊账,我良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