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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七静水流深

      “只是王爷走了半月,怎么还没有家信传回来呢?”望楼继续说着,明知道什么话会让裴怡难过,却还是一副真的为她着想的样子走近了些挂起了一丝担忧。
    “奴才听闻,嘉福殿下的驸马一向风流,王爷此行还要多多倚重他,会不会……”他眼见着裴怡的手扣紧了桌角,立刻撩袍跪在她面前。
    “王妃息怒,奴才一时失言,请王妃恕罪。”
    “你跪我做什么?”裴怡微微前倾身体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注意力从远在北境的端王转移到了他身上。
    “你说的也都是实话,我怎么会怪罪你呢?不要随便跪我了,望楼你快起来。”
    “不,主子,是奴才不该妄加评议王爷,王爷不比王妃心软,让奴才长长记性也比以后再犯到王爷手上的好。”
    望楼眷恋她的温度,利用她的善良膝行向前了又一寸。
    裴怡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回应,她被他的话牵扯回了在荣王府的那日,开始怀疑望楼被端王留在府中是否是因为他的告密。
    她落在望楼肩头的手重了重,心底觉得对他有些亏欠。他一心为了她和星儿着想,却失了这次在端王面前的前程。
    “王妃腿脚容易受寒,不如让奴才帮您按按,也算是请罪了?”他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悄悄抬起手虚握住了她的脚踝。
    裴怡确实因为体虚而手脚冰凉,平日在府中处处温暖还不觉得,今日去宫中走了一遭,又是吹冷风又是提心吊胆,回了屋中还是没有缓和过来。
    “好啊,谢谢你记挂着。”她点点头允许了他的请求,不只是因为他的真诚,还因为这点连对端王都不曾提起的事情被他关心而心柔。
    如愿以偿。
    他终于和她坐在了同一张榻上,把她的小腿放在自己腿上,用不轻不重的力道隔着一层衣料慢慢揉按。
    在他的余光中,裴怡先是有些不习惯,接着也惬意地靠在了榻边的软枕上,静静看着他的手。
    天还冷着,下午的阳光还是带着冷色,穿过窗棂漏在她的肩上,像是慈悲的神明。
    而他的神明温柔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的影子,似乎终于暂时从那种神性中抽离,不再把怜爱分给众人,只垂怜他一个。
    要是一直能够这样该有多好,要是他能够有理由正正对上她的目光再接近她多一些该有多好。
    可是神明不知道他这个狂热的信徒心中所想,更不知道他想要打碎她的神庙,驱散她的信众,从此独占神明。
    裴怡,裴怡,裴怡。
    我叫望楼。
    眺望的望,野望的望,守望的望。
    你在玉阁高楼上,被我仰望。
    可我更想让这琼楼玉宇一朝破碎,让你被所爱之人伤害抛弃,让你与夫君恩断义绝,让你落回尘埃。
    这样我才能够爱你,这个时候你才会知道,谁最爱你。
    “主子?主子?”魏怀恩的车队正排队进明州府城时,水镜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怎么了,水镜姐姐?”换了寻常女子装束的魏怀恩笑眯眯拉开车窗探出头来。
    “萧副使来信。”水镜递上一封信。魏怀恩示意她上车,然后关紧车门拆开了信封。
    信中内容没什么特殊:“已于永州境内与江鸿车马接应,五日后即可到达匪山。萧齐上。”
    他的书法是学她用过的字帖,只是总学不会她飞扬的笔锋,而笔意敛藏,让她一见就仿佛能看到他蹙着眉头一笔一划斟酌下笔的样子。
    看来西北战事确实顺利,年后不久就报来了一场大捷,江鸿还带着一支奇兵拔了漠南王帐,二月初就逼得他们送上降书。
    大军得胜,已经在归家的路上,而江鸿带着亲信押送质子先行一步,只为了能赶在永和帝的万寿节前回京,作为最大的寿礼。
    魏怀恩并不打算真的蹚进明州的浑水,也不想让朝臣觉得她此行就是要把端王的脸踩在地上。明州府兵年年剿匪,年年募集,银子花了不少,可山匪还是猖獗,如野草般春风吹又生。
    就算她按照正路,募兵剿匪,也不会解决真正的问题。端王在北境的赈灾虽然奔波辛苦,却不会出什么岔子。到时候衬得她办事不利,那些女子难堪大任的话就又要来给她难看。
    所以她轻装简从扮做探亲的寻常人家,脱离公主仪仗先行一步,抢出十天的时间差。再让萧齐与江鸿接应,到时以山匪袭扰西北军的由头好好把明州翻个底朝天。
    那么在她的兵到达之前,她要做的就是找到这团乱麻的头绪,抽丝剥茧将明州山匪为祸十余年的真正原因找出来。
    “萧齐那边一切顺利,五日后便能到达。”魏怀恩把信纸递给水镜,正要把信封扔进炭盆里烧掉的时候,发现捏起来手感不对。
    水镜看完之后便烧掉了信纸,转脸见魏怀恩挑着眉头从信封中倒出了一条绣着经文的红色绸带。
    “这是什么?”水镜没去过西北,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魏怀恩抖了抖绸带,伸给水镜看:“这是漠南的习俗,把经文绕在手上,便有天神保佑。”
    然后她把绸带拧成一股绳,让水镜帮她系上。“永州可没有漠南人,说不定这条绸带是萧齐从那位质子手上抢过来的,你看,虽然洗干净了,可还是有些被扯过的痕迹呢。”
    “萧副使有心了,不过主子连漠南的这个习俗都知道?”水镜坐近了些,在她手腕上打了一个结实的金刚结。
    “你忘了?舅舅和舅母在西北镇守多年,家信里自然会说漠南的事,你不是也看过吗。”队伍过了城门,车外人声嘈杂起来,魏怀恩的声音也大了一些,难得显出几分活泼。
    “那都是多久之前了,就算我看过也都忘了,还是主子记性好。”水镜想起了江玦夫妻来信最多的那一年,也是先皇后病逝的那一年。
    魏怀恩那年几乎不怎么讲话,只有胞兄魏怀德过来的时候才会多吃点饭。她那时的心思都放在魏怀恩身上,怎么还会记得这些犄角旮旯的小事。
    这个话题被平平划过去,水镜不知道魏怀恩是不经意提起,还是黯然神伤。所以她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了看,想收集些趣事说给魏怀恩听。
    这一看不要紧,她恰好看见从一家琴行中走出来的孟可舒,又赶在孟可舒抬眼之前落下车帘扭头对魏怀恩说:“主子,明州城中有熟人。”
    “谁?”
    “前御史中丞孟家的叁小姐,孟可舒。”水镜对京城中各家的消息了如指掌,自然不可能认错。“要派人盯着吗?省得认出主子乱了计划?”
    “嗯,派两个人去查查,别和我们撞上就可以。”
    水镜得了命令立刻吩咐护卫去跟上,然后不解地喃喃:“可是我明明记得当年孟家被流放去了南林府,怎么会在这里碰到孟叁小姐呢?”
    魏怀恩垂眸抚上了手腕上的绳结,有一种没来由的不安,似乎认定的万无一失的计划会因为某个意料之外的因素而被打乱,最终结局不可预知。
    “希望我们一切顺利吧,这几日所有人都要谨言慎行,决不能出差错。”
    “是,主子。”
    永州境内。
    “哎,哎,萧齐,叫你好几声了,想什么呢?”江鸿从马车里钻出来,想找人聊天,连着叫了好几声才把正在出神的萧齐唤过来。
    萧齐放慢速度,骑着马走在江鸿身边。“没想什么,只是在算还有多久能到明州。”
    “呦呦真是没白栽培你,满脑子除了这些就没别的了。”江鸿的额角多了一道小疤,在战场上独当一面之后也褪去了少年气,但是没有江玦宁瑜管束,倒是添了匪气。
    “殿下对萧齐恩重如山,萧齐怎么都报答不完的。”萧齐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十分认真地回答。
    “得了得了,你主子不在这,别在这拍空屁了。”江鸿听得牙酸,干脆转移话题。“你把那个小质子欺负得蔫了两天了,何必呢?”
    “江将军,质子可是您亲手抓来的,怎么还帮他说起话了?”
    “我抓就抓了,也没欺负一个小孩啊?你倒好,把他身上的首饰和手链扒了个干净,怎么说也是漠南的质子,被你搞得比路边的小孩还落魄,我就是看不过去。”
    萧齐一手抓着马缰,另一只手靠披风挡着拍了拍挂在马背上的口袋,“这有什么关系,他以后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你们玄羽司的人都这么土匪吗?连小孩都要刮层油?”江鸿回头看了看身后这两日安静得异常的马车,又看了看随着马匹前行,行囊发出叮叮当当撞击声的萧齐,真的有点良心过不去。
    “不是,这些是为了送给怀恩的。”萧齐眸色因为提起她而温柔了下来,因为在心里念着她的名字太多次,说出口时忘了改口。
    他顿时有种泄露秘密的恐慌,连忙看向江鸿思索着要怎么找补回来才不会让江鸿对他和魏怀恩的关系产生怀疑。
    这是魏怀恩的家人,他不应该在她亲口解释之前,就擅自说出他们的亲密。他不怕江鸿看低他,只是他想让她来介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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