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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说话间惊雷不曾停歇,映得谢仙君脸上一道惨白、一道幽蓝,谢秋石笑意不减,脚下却加快了动作,杀生扇唰的一展,泛着荧光的扇面直削向应红雨颈间。
应红雨举起弯刀招架,架开了扇骨,却吹不开那扇风,杀生扇何其狠厉!扇风至处,将那鬼将震退半步不说,瓦舍崩摧,与此同时,又一道惊雷劈头落下,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应红雨趁势蹂身而上,弯刀递出,浑圆的刀锋绕过折扇,去勾谢秋石的后颈,谢秋石猛然一缩身,牵动雷劫之伤,足下一个趔趄,跌入满地瓦砾之中。
名将也有迟暮之时。应红雨狞笑道,提着弯刀大步向谢仙君走去。
谢仙君以扇点地,借力跃起,两人第二次利刃相接,惊起一串电火,应红雨欲抽刀再劈,不料刀刃竟如扇骨黏住一般,无论他如何收手,都无法抽开。
雕虫小技,何足道哉。只见谢秋石碧目幽深,笑意疏冷,遍体鳞伤,却游刃有余,那柄小巧的折扇如同有千斤之重,一点点将他手中的刀刃压至面门。
收收!他下意识颤声道,身前传来的万钧之力却无动于衷,他左手成掌袭向谢秋石颅顶,却瞬间便被捉住了命脉,与此同时,他的后颈传来一阵剧痛,他瞪着眼低下头,只见眼前那浑圆的刀刃正巧绕着他的脖颈弯了一圈,自后颈一点点切入他的皮肉。
你!应红雨颤栗着停下动作,一时间竟不敢动弹。
忽然,谢秋石那端传来的压力消失了。
应红雨一连跃出数丈,只见谢仙君略带茫然地看着手中折扇,不解道:你没有流血。
应红雨一愣,抬手一摸后颈,果真没有一滴鲜血,反倒入手满是飘飞的粉灰木屑,他当即向谢秋石怒吼:你做了什么?
谢秋石却只恍惚地看着满地砖墙泥灰,三道天雷接连不断砸在他背上,他未及反抗,重重跪倒在地上。
你这街上,没有一个人。他呕出一口血,仿佛浑然不知身上的伤痕,钧天道已经没有人了。
谢仙君携着满身伤气势汹汹地冲上瀛台山,没到门口就咆哮道:燕赤城呢?燕赤城人在哪里?叫他给我滚出来!给我把话说清楚!
瀛台山寂静无声,他呆呆地站了片刻,忽然有些后怕,又有些无助,整个人失力似的坐倒在地上。
过了许久,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响起,他抬头,瞧见了一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老头,小老头细声道:燕仙人去了劫火台。
谢秋石暗骂一声,拔腿要往劫火台去,刚踏出一步,脚下便一个趔趄,他强自咬着牙,把脸上的泥污血渍都擦了,拖着脚步一路冲向劫火台。
劫火台由四根天雷柱所撑,高高悬在天顶,有如鎏金罗盘般悠悠转着,四面全是虚茫云海所有仙人都心知肚明,那云海之下是九重天,九重天再往下,便是通向万劫之业火,凡人坠入劫火,将投胎转世,仙人落下劫火台,则托生历劫,直至魂归仙位。
谢秋石瞧见那抹黑影背身立在劫火台上,便提起一口气,跃上台去,嘶声道:燕逍!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燕逍转过头,瞧见他满身焦伤血污,浑身一震。
谢秋石低下头,瞧了自己一眼,缓缓回过身来,哎呀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都不好看了。他小声道。
燕赤城轻轻拉开他掩面的手,在他灰蒙蒙的脸上温柔地吻了吻:区区尘埃土灰,哪里会叫你不好看。
谢秋石瞪他,瞪了才想起来先前的兴师问罪:你到底,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没事。燕赤城避而不答。
谢秋石将信将疑,从头到脚打量着他:那你现在在这种地方又是想做什么?你打算给我殉情么?
燕赤城的眉当即蹙在了一起。
好啦,我不开你玩笑了。谢秋石拽了拽他的手臂,你跟我下去唔
就在他说话间,那霹雳的雷云已然追上了九重天,如一张巨网,将他罩在了里面。
他喉头涌起一口腥甜,他抬头看了眼燕逍,强压着将那口血咽回嗓子里。
已经够难看的了。他心道。再像个漏嘴葫芦一样喷血,成什么样子。
别看了,燕逍。他用衣袖掩着唇,低声道,你再看,我以后以后没脸跟你好了。
我做不到。燕赤城忽然开口。
他茫然抬头,好似没听到燕赤城在说什么。
我做不到看着你魂飞魄散。燕逍伸手抚摸着谢秋石的头发,抬臂拥住了他,与他共担那雷雨,可那霹雳闪电却穿过了燕逍的身体,视之若无睹地焚烧他的神魂。
可我逃不掉。谢秋石轻咳了声,怔怔地说,我也不想逃。一辈子花在避劫偷生上,太不潇洒,哪像我谢秋石该做的事情?
燕逍嗯了声,再次紧紧地抱着他的背脊,想要将他吞入血肉之中,那只他爱极了的、修长干燥的左手从他的头皮开始抚摸,一遍又一遍,沿着发丝抚摸下去,一直到背脊,像是在爱抚一块精巧易碎的稀世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