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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秋石愕然,瞧向秦灵彻时又觉这人还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呆了一瞬才道:你这又是在胡说八道什么?我的东西,就算是丢掉了,也不会变成你的。
那你丢吗?紫薇帝君笑吟吟地追问。
谢秋石支支吾吾不说话了。
丢吗?帝君仍问他。
他动了动嘴唇,就听得座驾落地之声,轿帘徐徐拉开,未见风光,瀛台山的香火已飘进来,谢秋石下意识回头,却见燕逍一袭乌黑,清冷高挑地站在那里,好似一棵劲松般,自古天然生在此地,但他又知道,那人站在此地,不为别的,而是在等人等的也不是别人,等的自是他谢秋石自己。
谢秋石心头的火苗又跳起来,他好像忘了前些日子和燕逍在山前的争执,忘了这些天的冷战,只想扑下去,用肩膀和额头蹭蹭他,让他把自己带回去,放在软乎乎的床褥里,然后和他依偎在一块儿。
然而燕逍真正走到车前时,他又后怕了,像只前爪被茶水烫到的猫一般,圆溜溜的眼珠转了圈,然后蹦着脚尖一个腾身,越过燕逍径直逃往山门后面去了。
那边燕逍却没有追过去。
他定定地站在车前,双目冷凝,斜眉紧蹙地看着御座上的秦灵彻,秦灵彻冲他一举茶杯,悠然道:赤城有什么话要讲?不如上来,坐下慢慢谈。
燕逍头也懒得摇,只沉声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秦灵彻笑道:我与秋石,虽是君臣,亦是好友,茶余饭后浅谈两句,没什么要叫你牵肠挂肚的。
燕逍盯着他,抱起手臂:你不该再让他做那些事。你知道他已经做不来了。
秦灵彻笑意略淡,他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掩了半张脸上的神情:此话怎讲?
你知道我的意思,燕逍不耐道,你叫他去做的那些脏活,叫他难受。
嗯?秦灵彻眼角一抬,问诊似庄重道,怎么个难受法?
凡间之事,天界之事,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你的眼睛。燕逍答非所问,你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便愿让你把他当做一把刀来使,甘愿为你变钝,一报还一报,至此便了了。你又如何能、你又如何敢叫他为你折断?
赤城在修罗道呆的太久了。秦灵彻摇了摇头,仿佛没有觉察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威慑,仍是不紧不慢地道,你在修罗道中试炼众鬼,不是叫他们得道,便是使他们陨灭,他们生死,全凭你的一念喜好。
燕赤城抿唇不言,山风拂过,他雪墨交织的长衫飒飒鼓动。
只是如今,你离开了孽道,谢秋石离开了山崖,你们有了情情念念,有了是是非非,世间一切,又怎可能只凭喜好了断?秦灵彻微笑,你气势汹汹来找我,不过就是怕他继续为我征战,染了孽煞,如那血海尸山里的众鬼一般殒身,可是如此?
燕赤城哑声道:你知道便好。
难道我叫谢秋石停下,孽煞便不会找上他了?秦灵彻叹道,赤城啊赤城,此地不是修罗道,不会因你的喜好而颠倒乾坤。你喜欢的,世道偏要夺走,你害怕的,世道却非要降祸呢。
分明是你亲口下令做的事,竟敢口口声声世道,燕赤城眸中盛怒,他一抬眉,银光闪过,天地怒响,一柄长枪凭空出现,白缨雪花般拂过,枪尖正对着秦灵彻的咽喉,我此时此刻若杀了你,这世道又该如何?
不愧出身孽道,如此妄为纵意。秦灵彻却面色不改,只哂道,你为谢秋石杀了我,只会加重他身上的因缘,有朝一日化为他肩上的重孽,叫他与我作伴黄泉。
燕赤城目光极冷,手上却极稳,那枪停在秦灵彻喉间,擦着皮,一点也不见血,但也一分不曾移开。
谢秋石是块天生地长的石头。秦灵彻端坐得纹丝不动,他早年间便有了灵识,爱美爱娇,好奇好胜,索求无度,贪得无厌,既想坐拥世间一切被人誉为美好的东西,又想被人喜欢,被人捧在怀中,贴着心口佩戴。
他随手拨开颈前枪尖,徐徐道来:纵使再活灵活现,他也只是块石头,他如雷劈雨销、风吹日晒般经过人间、摧毁生灵,又如雷、雨、风、日般,自然离去,无所忧虑不知善恶对错,自不畏孽煞罪咎。
燕赤城握着枪柄的手微微发白。
我对他的知遇之恩,不过是在他像个得不到爱的小孩一样在街头嚎哭时,把他带回紫微宫,我告诉他,在这里,天帝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会永远给他留一个位置。这是旁人终其一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只会给他一个人。
你欺骗他。燕赤城道。
非也。秦灵彻笑道,我这边,确实永远为他留了一个位置。若他终为孽煞所败,我会为他入一次轮回,以恕心债。燕赤城,我并不是贪婪小气之人,真正贪的是你。
嘶啦一声轻响,白缨枪撕破天帝的衣领,在他颈间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我教谢秋石怎样杀人取乐,怎样背弃朋友、践踏群仙。我教他向这世间不断索求,因为一个人索求的越多,便越不在乎旁人的性命,越不会为自己的作为而愧疚。秦灵彻恍然未觉般轻飘飘地抬起眼,可你又教了他什么?你不仅叫他打开一颗心,还想要他把一阵颗心全部给你。你让一块石头懂得付出,便等于叫它变成一个披枷带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