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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意味不明地哼哼两声,心道:再没人捏着我的下巴逼问我哪儿学的功夫了!
不知不觉间,他飞越了山岭城池,行遍了乡村市镇,只觉离武陵派越远越是自在,跑到连燕赤城的名头都听不见的地方去,更是通体舒畅,没过几日,他便连着将对燕赤城的一丁点思念也抛了个干净,只觉一切都很是受用,唯独满腔显摆心思无处宣泄。
途经一小小县镇,他干脆扎到路边乞丐堆里表演点石成金,一群乞丐拿大眼小眼瞪他,瞪完逼问了几句哪儿偷来的?便开始对他重拳相向,石头诶哟诶哟躲了,一边躲手里一边掐着诀,掐着掐着又觉得没意思若闲着没事就和捏死蛾子一样捏死这群乞丐,自己岂不是和燕赤城那厮无甚区别了?
一想到燕赤城这三个字他就莫名委屈,嘴巴里又干又苦,直胡乱喊道:不许打我!我堂堂武陵仙君家中姘头,岂是你们能打的?
乞丐傻了一瞬,或怒或笑,为首那个咧着嘴告诉他:你武陵仙君姘头,那我还是幽冥仙子她姥姥的嫡亲女婿,捏死你一个小姘头,天王老子都不会说什么!说着一拳头狠狠打上石头的鼻梁。
石头猛叫一声,脚下轻飘飘滑开:这位老兄,打人不打脸,你若毁了我价值连城的美貌
乞丐兜头给他啐了口唾沫:就你还美貌?癞头青蛙脸上的泥巴都没你多!
石头一怔,对着溪水一照,只见自己一飞数日,头上发中黄埃满面,活像一只泥猴子,他哇得大哭一声:老天爷,你给我仙人的天赋,怎地不给我仙人的衣不染尘、足不沾埃来!
乞丐哄堂大笑,像踢皮球似的踢了他一阵,便一哄而散了。
石头在街边呆愣愣躺了会,又漫无目的地往街上走,他身上脏污,百姓避之不及,他倒觉得有意思得很,伸长着五爪去偷糖葫芦拿包子,被逮住了就任打任骂,几个摊贩见他年纪小,又污秽不堪,便也懒得多计较,偶有几个要拿他去告官的,他又泥鳅似滑不溜手地跑远。
这可多自在。石头心道,天下之大,没有一处不可去的,恁他娘的燕赤城!
他又想到燕赤城,这名字在唇齿间嚼了数下,最终囫囵咽了下去,像吞了个又大又圆的酸枣子,咬是无论如何不想咬,只是梗在喉咙口,咽得十分吃力。
他越体会这情愫便越不待见燕赤城,走路开始也绕着那天神庙,对上神像那双黑白分明的深目时,心里竟也频生胆怯,甚至比对着本人更多。久而久之他干脆连带着连武陵派也避上了,莫说想念,便是脑海中提及那三个字来,也要被他甩着脖子高叫着赶跑。
他逃离神庙转而扎头进车辙留下的滚滚尘埃之中,忽觉自己十分渺小小镜湖方圆不盈百米,住在里面四方山石都仿佛在自己脚下,燕赤城的眼瞳更是弹丸之地,他一个人住在里面只觉世界都不如自己盛大,然一旦到了这红尘世间,路人行色碌碌来去匆匆,所关佑者无非四邻亲朋,一时竟也让那顽石体会到了举目无亲的滋味。
石头瘪着嘴,心里道了句这又有甚么!便跳窗去抢了人家桌上的两个鸡蛋,又嗖一声窜到了树上,眉开眼笑看着一群人指着自己骂骂咧咧,拿竹竿打自己,他挪着屁股灵活的四处乱躲,挤眉弄眼,待到人群散尽后,才把鸡蛋往嘴里一塞,嘎嘣一声,崩了一嘴弹壳。
呸呸呸!石头吐着舌道,好难吃!
你个狗日的小兔崽,吃个鸡蛋都不晓得剥壳,还抢我们的生意,瞎屡生!
谁?石头眼珠一抓,往下偷一看,只见树下站着个小乞丐,正拿着杖子对着他骂骂咧咧,小鬼在骂什么呢?
小乞丐道:搅蛆扒屄里养出来的龟儿子,骂的就是你!
石头听不懂那满口污言秽语,又不服输,只得仍就着鸡蛋辩道:往常我在家里的鸡蛋都是又滑又嫩,谁晓得它天生还有层壳呢。
小乞丐啐道:哈!窝囊成这个样子还跟你爷爷眼前装大户人家的公子哥,龟儿子皮相不错,干脆拉到窑子去卖了喽,顺便教教你怎么剥蛋壳。
石头大怒:我何等金枝玉叶的身份,你放屁!
骂人都只会这两句,和娘们有什么区别!小乞丐大笑。
石头只觉自己被挑衅了,从树上跳下来,扒拉着他的衣服要跟他学脏话。
两人咿咿呀呀了半宿,石头直学得口干舌燥,乏力地躺在泥地上,抬头看着天边隐晦暧昧的月色,忽地心头一动,问:小乞丐,你出走在外,家里人不来找你么?
小乞丐傻了一瞬,继而骂道:操你奶奶的,我家里人要没死绝,现在会对着你给小兔崽子?
石头哦了一声,面色不变,道:这么一说我家里人也死绝了。他顿了顿又问:那你想家里人来找你吗?
怎么着?七月半把大头浸在恭桶里憋死了等鬼来找?小乞丐没好气道。
我也不想回去,一想到回去就怕得紧,但又有点喜欢,可一想到那点喜欢,便更加怕得紧。石头仿佛没听明白他的话,自顾自倚在树干上,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天边的月牙,今夜新月,那月牙不如他小指指甲盖大,所以我有这么一点点希望他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