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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踏枝 第53节

      “怎么会呢,谁图那点银子。”三人齐齐摆手。
    紧闭着的大门突然被人敲了敲。
    赵燕宁几步走过去,开门就看见云程一脸苍白地站在外头。
    自上次猎场命案之后,云程虽仍有圣宠,但因其心不正,被言官弹劾,贬谪成了七品的左司谏,又罚没了一半的家产,已是许久没有在人前露面了。
    他看见赵燕宁,开口便道:“你们东家说,会仙酒楼也承接民间讼告之事。”
    不等他话说完,赵燕宁就啪地一声把门合上了。
    拂满纳闷地比划:怎么了?
    “真晦气。”赵燕宁直摆手,“好不容易放几天假,上赶着给咱们找事做。”
    门外弱弱地补了一句:“愿许三百两,只求各位救我一回。”
    脚步顿住,赵燕宁抬头,与屋内几人对视一眼,然后就原路退回去,重新打开了门。
    “这位客官。”他笑问,“想讼告何事啊?”
    周亭川嘴角抽搐地看着云程跨进门,心想他们这要不是图银子,他当场把旁边的桌子吃下去。
    如意睡醒起身,一打开门,外头就是三张堆笑的脸。
    她挑眉,越过赵燕宁和贺汀兰,选了最不会撒谎的拂满:“你说。”
    拂满脸蛋红红地道:“我,我们,我们接了一桩案子,要,要去云程府上。”
    她说着,赵燕宁就大方地拿了一封银子给她:“一共一百两,分您三十两,够意思吧?”
    如意接过银子掂了掂,尚算满意,但是又后知后觉地问:“云程?”
    “就是间接害死海晏的那个人。”赵燕宁摆了摆手,“对别人来说他可能算个坏人,对我和拂满来说,倒是个好的。”
    拂满的夫婿是死在海晏派来的人手里的,个中虽然有不少弯弯绕绕,但他的确算是最直接的凶手。云程害死海晏,倒等于替他们报仇了。
    如意嗯了一声,倒也不打算拦着他们,只道:“出去的时候注意点,少露面,不然等酒楼开门被客人认出来,倒不好做生意了。”
    三人立马应下。
    如意一把想将跑的贺汀兰给拽住了:“他俩都是刑部司出身,喜欢查案无可厚非,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贺汀兰理直气壮地道:“米粮铺来钱太快太容易了,我想跟他们去见见世面。”
    倒也没法反驳。
    如意无奈地摆手:“遇见事了别硬扛,回来找我。”
    “好。”贺汀兰点头,却又上下打量她,“可你这不是要出门么?”
    原是跟魏子玦约好去拜访他府上的,但如意看着他们几个,总觉得不太放心:“我不出去了,你们有消息只管让人回传。”
    周亭川从旁边伸出脑袋来:“正好,我来原就是要告诉姑娘,今日魏将军没空。”
    如意吊高眉梢:“你怎么知道的?”
    “他一早就与我家大人进宫去了,还是大人亲自去魏府接的人。”周亭川道。
    如意眨了眨眼。
    沈岐远绝对不喜欢魏子玦,也不是她自信,光从上次两人见面时的眼神就看得出来,如果可以,沈岐远都想把人从狮子楼上扔下去。这怎么转眼又去接人进宫了?
    ——魏子玦也是这么想的。
    那日狮子楼之后,他一夜未能安眠,脑子里全是沈岐远挑衅的眼尾和他唇角那不屑的笑意。虽说比起贺泽佑,与沈岐远相争没什么负罪感,但这个人真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第二日才知道这人是长公主之子,司管刑部和宗正衙门,权势可谓滔天,但他身上那种压迫感不是来自于身份和地位,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慑,仿佛他生来就睥睨刍狗,令人望而生畏。
    这样的一个人,竟也会被情爱左右吗。
    中宫里的铜鹤摆件光可鉴人,映出了他那张和自己相差无几的脸。
    魏子玦忍不住想,柳姑娘待他亲近,是因为他长得像沈岐远吗。
    可是,如果她真的喜欢沈岐远,又怎么还会与他亲近呢。
    “难得你们竟然一起进宫来了。”中宫慈祥地开口,“阿玦都长这么高了。”
    他回神,与娘娘行礼。
    中宫看着他的脸,怔愣了一瞬,这才又看向沈岐远:“子晏怎么认得阿玦的?他离京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娃娃呢。”
    “说来话长。”沈岐远淡笑着道,“臣今日来,是想替娘娘解决一桩心事。”
    第79章 姐姐
    中宫娘娘是个好命的,与夫君相濡以沫二十年,夫君一朝飞龙在天,也并未广开后宫,依旧待她如珠如宝。
    这样的女子,解决不了的心事屈指可数,但也确是有的。
    她看着沈岐远,眼眸亮了亮:“子晏莫非是想通了,愿意成家了?”
    “臣记得娘娘上回说,侯潮门许家的女儿实在不错。”
    “是说过。”中宫娘娘捏着扶手直了直身子,“那是本宫远房的侄女儿,人品才貌都是上等,就是一直看不上那些富贵纨绔,所以才耽误到了十七岁。”
    沈岐远点头,身子一侧,指向魏子玦:“魏统领自不是纨绔之流,十二岁前往边城,戍功累累,正直坦荡,尚无家室,实是良配。”
    魏子玦:?
    不是,怎么就说到他身上了?
    座上中宫愣了愣,目光看向他,倒也笑了:“子晏说得是,就是不知魏统领意下如何。”
    这句是客套话。他自己跟着沈岐远来的,在中宫娘娘眼里,便是个主动求亲的姿态,现在再反驳,便等于把沈岐远和中宫的颜面一起往地上踩。
    魏子玦有些无措,捏着拳头站起身,皱眉看了沈岐远一眼。
    他面无表情地回视他,单手负在身后,像一个高高在上的降罚者。
    嘴里咬出了些血腥味儿,魏子玦垂眼拱手,指节根根泛白:“臣……幸甚。”
    中宫娘娘慈祥地笑了:“那本宫便去问问许家的意思。”
    “多谢娘娘。”
    从中宫出来,魏子玦被寒风吹得脸色都发白。
    他看着前头走得头也不回的人,突然说了一句:“你竟会怕我。”
    沈岐远脚步一顿。
    他侧了半张脸回来,衬在雪白的狐毛里,尊贵矜傲:“大统领多虑。”
    “若不怕我,又何必这样着急忙慌地想给我说亲。”魏子玦抿唇,倏地笑了,“看来未必是我像你,或许是你像我呢?”
    沈岐远漠然地看着他,眼底一片寒霜。
    谁像谁有什么要紧呢,重要的是,他不会输。
    拂袖转身,他踩着雪后微湿的地面,一步步跨出了宫门。
    在漫长又孤寂的成神岁月里,沈岐远听过很多关于魏子玦的事。
    他是一只出身低劣的小妖,凭着自己顽强的意志一步步爬上万妖窟,站到了如意身边。那年的如意嗜血残暴,七十八个随侍,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一个魏子玦。
    他不但活下来,还被如意收进了帷帐,陪她修炼,陪她斩杀妖王颠覆万妖窟,陪她从一个妖神莫辩的怪物渐渐修成了真的大妖。
    外界都说,子玦便等于如意,如意在的地方,就一定有子玦。
    他觉得自己是不嫉妒的,毕竟她在他身边的岁月要更长更长,毕竟他们两个经历的事情才更多更多,毕竟……
    一片雪落下来,沁在了他的眉心。
    沈岐远抬头,看着乌蒙蒙的天,喉头滚了几滚。
    “大人。”周亭川在宫门口等他,看见他的脸色,吓得原地跳了一步,“怎么了?宫里出什么大事了?”
    “没。”垂下眼睫,沈岐远将披风拢了拢,“太冷了些。”
    他不喜欢冬天,手指是冷的,马车是冷的,天地都是冷的。
    他想找一个温暖的东西抱着。
    想起那双含笑的长眼,沈岐远眼神柔和了些。他坐上马车,吩咐周亭川:“去会仙酒楼。”
    “是。”
    寒风凛冽,街上的马车都换了厚实的帘子或者风门,行人瑟瑟发抖,更莫说骑马的,那便是拿脸去接冰刃。所以再好的骏马,这个时节也被圈养在了厩棚里。
    然而有一匹棕马却是自宫门外开始疾驰,一路穿街过巷,直抵会仙酒楼。
    如意一开门,就感觉被风雪扑了个满怀。
    她诧异地挑眉,扶住来人的胳膊:“大统领?”
    魏子玦嘴唇都已经冷得发紫,发梢上有冰雪化开的湿润,低下身来看着她,眼里盛着快要溢出来的委屈。
    心里一紧,如意连忙扶他进门,拿大毡来与他裹住,又倒了热茶送到他唇边:“这天气哪有骑马的,也不知道乘车么。”
    “乘车。”魏子玦抿了口茶,“太慢了。”
    慢?如意觉得好笑,她一直在酒楼里,慢点又何妨。
    “小大人说你同沈大人一起进宫去了。”她道。
    像是闸门开了一条缝,魏子玦垂下眼眸,喉头几动:“沈大人好像不太喜欢我。”
    察觉到了哈?
    如意摸了摸鼻尖:“他那个人,性子就那样,不然也当不了得罪人的宗正。”
    “他想逼我娶妻。”魏子玦抬眼看她,“为什么呢?”
    面前这姑娘倒是大方不遮掩:“约莫是觉得你有些碍事。”
    这世间女子提起男女之事多是害羞回避的,她倒是坦荡得仿佛在聊午膳要吃什么一般。
    魏子玦笑了笑:“这么说,姑娘是将在下放心上了。”
    “我心上人有些多。”她托腮,意味深长地道,“统领可要站稳些,莫被挤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