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林绪没再说话，他表面上眸光如常，像看不透的晨雾。没人知道，液滴正滑落进腹股沟，顺着曲线在座椅上聚成一滩，黏住皮肤。
    他等待着海因里希结束这通令人煎熬的通讯，心里想着立刻再去洗一遍澡。
    海因里希跟着他沉默了一会，接着开口，“林绪，我今晚能来找你吗？”
    “不行。”林绪想也没想，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反常得急促，又调整状态补充一句：“我今晚批改作业。”
    瑞恩听到作业这个词，敏锐地抬起头，正对上海因里希凌厉的眉眼，又缩着肩膀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
    舰队航行在浩瀚星海之中，无数舷窗总将无数清冷的星光或耀眼的恒星光芒投入维多利亚号。
    星光美丽，但进行星际航行的乘客不再能借助这些天体的运动确认时间。
    海因里希处理完一系列事务后回到房间，发现林绪正站在他的衣柜前，他身边跟着一个半人、高圆滚滚的智能家务机器人，机器人的机械臂里堆着小山一样高的军装。
    林绪把军装和作战服一件一件整理好，挂回衣柜里。
    海因里希的军装常服、常礼服、礼服都是以黑色做底，作战服和太空制服会再加上白色与灰色两种。
    林绪在房间里筑起的巢穴也是这三种略显单调的颜色，不过他把巢穴弄得乱糟糟的，单调里又多了几丝人气和温暖。
    随着分娩结束，生理上对一个安全温暖巢穴的渴望也逐渐消散，林绪把“材料”们全部亲手洗过一遍，再让智能家务机器人拿去二次清洗并消毒，最后按照类型和颜色分门别类挂好。
    说来惭愧，当他抱着清洗完毕的衣服打开海因里希的衣柜时，发现海因里希原本满满当当的衣柜已经被筑巢的人鱼偷得只剩下可怜的几身衣服。
    “你是……刚刚结束工作回来？”
    “嗯。”海因里希走近。
    “现在是二十四小时制的清晨六点，你一晚上没睡？”
    海因里希看着林绪漂亮的眼睛停顿了一会，他投入工作时常常忘记时间。
    “没有。”
    “快去休息，我很快整理完，不会打扰你太久。”林绪如言，加快手上挂回衣物的速度。
    “你可以把它们留在你那里。”
    “什么？”林绪偏过脸抬眉看他，脑子还在努力运转着想理解海因里希这句话。
    海因里希：“或许下次你还需要筑巢。”
    “还有下次？”林绪再次反问。
    海因里希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里存在着冒犯的暗示，正想弥补，却见林绪摇头低笑，“但愿不会有下次。”
    “这次……这颗蛋不是正常产物。”林绪继续道，“基因是自私的，沙星的极度危机下，它认为我没办法活下去，想要创造一个新的承载体延续自身，筑起的巢穴可以给它…给我孕育和生产下一个承载体的安全和庇佑，不过单独的一颗卵只有一半的染色体，没办法诞生出新生命，它失败了，我还活着。”
    林绪谈起曾经临近的危机和死亡时，格外平和，手上整理的动作也没停下，他此刻没有穿太空制服，而换上了从恩底弥翁星上带来的旧衣。
    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外面罩一层薄针织衫，并不崭新精致的衣物削去几分冰冷坚硬，蓬松柔和。
    孕期结束后，林绪身上的甜蜜气息要淡去一些，海因里希却又闻到几分带着粉感的奶味，不会幼态，反而让人想到清晨的日光。
    星舰航行在宇宙真空中，没有云雾空气，丁达尔效应下弥散着仿佛实体的日光柱无法形成，恒星光芒径直穿透特种玻璃，在钢铁地面上透出边缘锋利规整的几何形状。
    但清晨山间与湖上的日光总是梦幻到不真切，空气中的奶味也是时隐时现，让海因里希无法确认。
    他从机械臂里拿过一件作战服，套上衣架，“我来吧。”
    “没事。”林绪继续手上的动作。
    海因里希没再劝他，和林绪一起把清洗过的衣服归位，不过把衣服挂回哪个地方让他迟疑了一下。
    这些事情之前都是由智能机器人复杂，它们一般按照使用和清洗日期摆放衣物，不会向林绪这样分类。
    海因里希面对着一排挂好的军装，思考了一会儿林绪的分类规律，按照他的想法，把作战服挂进衣柜。
    林绪看着海因里希眼下淡淡青黑，再次问：“又睡不着吗？”
    “……嗯。”海因里希抿唇沉声。
    孕期里，有时候海因里希帮林绪解决了鱼尾的躁动、又帮他清理过后，会重新投入到工作中，但也有时候会抱着林绪睡下。
    他侧躺着抱住林绪，闭上眼后就不再翻动，但林绪听着海因里希的呼吸，知道他要在花上很长时间才能入睡。
    林绪也有过一段难以入睡的时期，基地里的繁忙工作让他作息混乱颠倒，根本无法形成稳定生物钟，常常手头工作结束一个段落，空出一点时间给他休息，然而精神疲惫却又紧绷，怎么也睡不着，储备、伤亡、交易的数字在脑中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他那时还在行政岗位，没有异能和改造带来的身体强化，高强度的连轴转工作让神经性头痛和身体的虚弱一直纠缠着他，但每当新一天的太阳升起，林绪又得收拾好自己，出现在人前，露出镇定的面容、真诚的微笑和关切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