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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小户女 第8节

      李氏一听不是鱼姐儿亲自扎针便也放了心,只当爹在哄小孩儿,便嘱咐道:“到时候不许给你阿公捣蛋,乖乖地看着你爹就行,等你爹好了让他给你买梅花糕吃。”
    张知鱼点点头,不多会儿又狐疑地看着李氏:“娘,你真的信了?”
    李氏把筷子碗一收,头也不抬地道:“当然了,娘还能骗你?”
    如此,张知鱼便高高兴兴地随着张阿公去了小药房,一进门儿就见她爹张大郎已经默默地脱了上衣老老实实地坐着。
    张阿公先看了下他的伤口,没发烫也没鼓,便把针拿出来看着鱼姐儿道:“行针的顺序你还记得吗?”
    一晚上过去,张知鱼虽还记得却不敢十分保证,便又问阿公要了书默默地看着背。张阿公见状也跟着一起记,实际上这书早就被他翻烂了,可以说倒背如流也不为过。
    但不是能记得住便能成为良医,还得有悟性和手感,像他自个儿就是属于天生手感不好的人,扎针很容易下偏位置,老胡大夫以前就常说他要么做个杀猪匠要么做个老殇医,这两样不需要十分精细的手感也能做得。
    张阿公当然不会觉得自个儿辛辛苦苦学医是专为了将猪宰得漂亮些,便选了广疡医这行儿,虽在杏林颇受些眼色,但到底也是个大夫。
    不过昨儿晚上他便发现,鱼姐儿背了书后指的位置每每都再精准不过,一下针便能觉着一股小小的气流顺着针流转。
    那边张知鱼半点没察觉阿公在想什么,只默默地蹲在地上闭着眼想着她的小铜人,在脑中不断地纠正小木人标错的位置,在心里过了几遍后,才对张阿公道:“阿公,我记着了。”
    闻言张阿公便取了针,顺着张知鱼指的位置往下扎,这次比昨晚还要顺利,还没扎完张大郎就已经睡熟了。
    张知鱼看着他爹的样子再一次为针灸术震惊,收了针后,便兴致勃勃地拿着书找其他的针灸图,结果翻到底儿都没见着,便转头问道:“阿公,怎么只有一张针方。”
    张阿公手一抖差点儿没把针给扬了,哆嗦着道:“不可能,一共有五个方子,这可一个都少不得。”
    张知鱼上次出门忙着给爹看病,除了保和堂的艺术招牌其他字都未曾打量过,还不知道大周朝的官文究竟是何样子。
    心中仍觉着自个儿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学生,忘了在大周朝自己过于只是个会看图说话的文盲,又翻了一遍,还不曾见得画了图的针方,全是鬼画符似的字,顿时也慌了,高声道:“坏了阿公,你把方子弄不见了。”
    张阿公差点没被吓晕过去,把头一探也跟着她一起翻起来,翻着翻着他就觉得不对了,明明都在啊。
    看着鱼姐儿视若无睹地翻法,一看就知她只当所有的针方都是制成图的。
    张阿公才想起来,这孩子压根儿不识字。女儿都是跟娘学的,李家就靠着个脚店卖些小食过活儿,便不识字也做得,家里自然不会另废嚼用送孩子启蒙。
    李氏不识字,当然鱼姐儿也就不识字了。
    不过不止鱼姐儿,周围也没哪户人家的女孩识字的,就是她爹张大郎也是当差后在衙门里,为了方便才慢慢认得几个字了。这原是极为平常的一件事儿,张阿公却无端地惋惜起来,实在是跟其他的小孩儿比起来,鱼姐儿便显得机灵太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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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要学医吗
    但即使再喜欢这个孙女,张阿公也不曾贸然决定传她医术。
    他能学医还是因着老胡大夫当年落难,流落到乡里被他爹给救了。老张头自家种了一辈子地,流了一辈子血汗,也就将将能养活一家人。临老了便想儿子们另有个谋生的本事,不至于荒灾年月阖家一块儿饿死。于是厚了脸皮求老胡大夫收下年纪最合适的老二,为了补偿剩下的两个儿子,张阿公便没再分到半分家产。面儿上说得好听是交给大哥打理,不过是老张头煞费苦心地想儿子还留着农籍,不让人瞧不起。
    老胡大夫的医术在府城虽排不上号,却也能挣一笔不小的银子。这笔银子许多便花在了让张阿公念书识字上。所以张阿公太清楚一个大夫得需要填进去多少家底才养得出来,这花用比不上状元爷,跟考秀才也不差什么了。
    况且这本事他原是打算往后传给孙子的。
    张阿公看着仍拿着书看得津津有味的鱼姐儿,心里忍不住想。往后的孙子就真的适合学医吗?起码鱼姐儿如今看来尚有些天份。
    好好的假日张阿公愣是辗转反侧没睡着,弄得王阿婆也没睡踏实,半夜爬起来高声发了顿火,张阿公这才消停。
    说来也怪,半宿一合眼就跟吃了药似的心慌,挨得一顿骂后,反扭头就打起轻鼾来。
    连扎两次后,张大郎已经好了许多,估计再过几日便能上衙了。张知鱼没了差事,便坐在院子里给李氏择菜,梅姐儿在厨房给李氏打下手,做好了小食,明儿黎氏就要来取。
    张知鱼看着面前的豆腐青菜,正琢磨着做出个惊天美食让她娘好好赚上一笔。
    她早先刚会走就想捣鼓着做面包窑,但现实很残酷,泥巴还好说,但她不仅买不起奶和糖,甚至面粉也用不起,就如今她家也就逢年过节才吃白面,就算做个麻婆豆腐也还得先种豆做出豆瓣酱。更别提炸鸡薯条,她家那一瓯油,全倒下来还不如一个海碗多。她敢倒下锅,李氏就敢给她揍开花。
    真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知鱼盯着面前的豆腐,心里有股子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一个属于她们贫民的美食,只是她还没想起来而已。
    张知鱼坐在院子里愁得小脸一片苦色,正苦思冥想间,就见张阿公提着个布袋子朝她招手。
    一过去张阿公便道:“今日不小心把铺子里药打翻了,好几味都倒在一起,你得空便跟我一起分了。”
    张知鱼自认自己素来尊老爱幼,有什么不同意的,当下便蹲了下来听张阿公讲混了哪几味药材。
    这小半袋子药材好些外观都很相似,但药性却南辕北辙,若是抓错了,万一药性相冲便要死人。
    张知鱼听得认真,她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皆是先背药性再对号入座,先至少记得一样。起初还能分错被张阿公挑出来,但一个晚上下来,就袋子里这四五样药材便都能分得清了。
    不曾想次日下午,张阿公又拿了一口袋药材回来。张知鱼一边记药材一边心里就犯嘀咕,看着张阿公欲言又止。
    张阿公被她盯得一抖,问道:“怎么了?”
    张知鱼便沉着小脸道:“阿公,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在保和堂被欺负了,谁家大夫天天打翻药柜子啊?那不是胡闹吗?”
    张阿公险从椅子上掉下去,好容易缓过气来,却没回话,反而问她药材是不是都能够认得了。
    拢共也就十来样,能记多久?靠着气味和外形的差别,她很少能出错。便是错了也能很快纠正过来。
    张阿公看着鱼姐儿分好的药材,挑出两样放错的,又把药材打乱让她重新分。
    张知鱼这才明白阿公是在考她,不由也更加认真,拿着药材细细分辨,观察它们从手感、形状和气味上的差别,再慢慢地分门别类。
    张阿公看着眼前这一份完全正确的药材,半天没说出话来。
    分不对药材的大夫被人下了黑手时也有苦说不出,所以大夫就得先从药童做起,但一抓一大把的人一辈子都抓不准药。这孩子学了两天就能分得清十几份药材了,这不是天资是什么?他相信无论是哪个大夫见了鱼姐儿都会起爱才之心。
    可惜,就是个女孩。
    若是男孩儿他也不会这样犹豫,实在是学医这条路对女孩来说过于难走。即便如今女孩能立得女户,分得田地,但终究这是一个男人的世道,大家都会认为女孩在家安分守己地做做女红,相夫教子才是正途,即便是他也不例外。
    看着鱼姐儿乖乖的捧着药材等他说话儿,张阿公又心软起来。
    鱼姐儿打出生起便不似别的小孩,她学说话学得慢,早几年老说出其他怪音儿,急得李氏四处拜佛,就怕是野鬼上了孩子的身。
    鱼姐儿小小的一团便很懂人色,打那会儿起,在彻底学会说话前便很少开口,周围的孩子以为她是哑巴,便都不太跟她玩儿,鱼姐儿也不闹腾,就在家里一个人跟着娘在厨房玩。
    待长大点儿,她也从不像其他几个姊妹小姑似的要钱买糖吃,一个人捧着碗粥也能喝得有滋有味,还总是帮着家里干活儿,让李氏歇歇。
    这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又有天份,即使是女孩又怎么样?真说起来他的医术还很一般呐,南水县比他高明的大夫遍地都是,且大多数大夫都觉着疡医是不入流的邪魔外道,他入行以来也受了不少白眼。他自己便吃过这样的苦头,又何苦再将这些加诸在鱼姐儿身上?
    再者他们老张家从来便女孩多,乡里招赘的也不是没有,李氏将来能不能生出儿子还说不准,若不成到时给鱼姐儿招赘,手艺也不算流了出去。
    想到这,张阿公似乎放下了心结,看着鱼姐儿慈爱地道:“今日你已经认会了这些药材,以后也要认更多的药材才能做个好大夫。”
    张知鱼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李氏。
    她不是个真正的小孩,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李氏已经够辛苦了,她怎么愿意再开口给她添麻烦?
    李氏怎看不懂女儿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睛,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心酸地笑着道:“傻孩子,还不给你阿公磕头。”
    张知鱼有些慌张地喊道:“娘……”
    李氏见状便走过去牵着女儿一起跪下,给公公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她虽看不懂女儿拿着药材在干什么,但她能看懂公公的脸色,知道鱼姐儿做的是事一定让他极开心。
    李氏从不觉得自己苦,张家人和善,张大郎待她也好。只是这一切轮到女儿身上她就无法忍受了。
    张家不穷,但离着富裕也还差好远。南水县的女人们多的是活命的本事,谁家不养蚕,谁家不织布?许多手巧的妇人便能凭着一张织机养活全家人。捏着全家的银子,男方又还能有何话说?
    李家也是靠着她娘做接生婆才立起来开了脚店的,她爹活着时在她娘面前何曾高声儿说过半句?所以在李氏的观念里,一个女人就得有活命的本事。
    这一生她已经这样操劳,难道她的女儿也要这样操劳?
    比起夏姐儿,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鱼姐儿毕竟是他们夫妻的长女,又从小就心疼她,都还站不稳,见着只有她洗碗便会推张大郎。到生了夏姐儿,张大郎晚间但凡归来晚些,她便跳到张大郎身上直骂坏。
    这样孝顺的女儿,怎么叫李氏舍得断了她的路。即便再辛苦些,她也愿意。
    话虽应下,但学医识字的这笔钱是不能从公中出的,给了一个孩子,另一个要不要给?一碗水即便心里端不平面上也要尽力端平。
    李氏坐在房里又把钱翻出来数了又数,里边满打满算只剩下二十两三钱银子,原本是有二十二两的,不过这个月拿了些出来,如今也就剩下这么点了。
    梅姐儿年后便开始说亲,说得一二年,找到个好人家便要出嫁。这里便有她一份嫁妆。小门小户的不像大家小姐从小便开始攒,一般人家一个银镯子压箱,再拿上十五两置办一套行头,也就是一份体面的嫁妆了。这般想着她便拿出十五两来,再者家中无论如何也要留足一月应急钱,这又去掉三两五钱。
    最后剩下的一两八钱银子就是鱼姐儿能动的了。
    这般想着她便捏着钱对张大郎道:“这银子算我们借公中的,日后得了钱再还回去。”
    张大郎素来对两个女儿如珠似宝,从不催着要儿子,这会儿得妻子一说,心里也只有高兴的份儿。
    做为被扎的当事人,张大郎没想那许多,钱不够他可以再找份工,他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张家以后说不准就要出个小神医啦。
    对于女儿,张大郎就是这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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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平价的美味
    张大郎夫妻两个点了头,家里再没人不愿意,梅姐儿和水姐儿已经知事,见着亲爹越过自己反去教鱼姐儿,心里也不是不吃味,但一家子女孩儿,说是姑侄,因年纪相仿实与亲姊妹一般,再没个不好的时候。
    便是梅姐儿三个,自小得了王阿婆精心教导女红,李氏当家后也没在家甩过一次脸子,卖出的绣件更从不问她伸一回手。再者,她们姊妹三个衣食住行哪样不是比着两个侄女来的?如此一想,心里最后一丝不适也去了个干净,反为鱼姐儿高兴起来,这门手艺学了去以后也不怕嫁人被婆家磋磨。
    那边张阿公让鱼姐儿磕了头,便打算让儿子歇得一日后就带着鱼姐儿去街上买点笔墨。他虽也有,却舍不得给刚启蒙的孩子使。
    得了一日闲的张知鱼闻言便心中一乐,她正思量着如何给家里多赚点钱,可巧这就来了机会。李氏嘴上不说,心中的焦急她如何不知,故此她并不打算多花这个小家的钱。
    “你要去哪?”看着鱼姐儿都跑起来了,李氏便问。
    张知鱼拉着妹妹头也不回地道:“我给家里做饭挣钱去。”
    鱼姐儿还有半年才到上灶的时候,哪里下过厨,她不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
    李氏正要说话,王阿婆听了却不停地夸鱼姐儿懂事,还派了月姐儿去给她帮忙。
    如此李氏也不阻拦了,只她们这般人家的女孩,过了七岁就得学着做饭,即便鱼姐儿学了医她也不打算让她万事不沾,万一学不成又什么事不会,到时可不是一辈子都毁了,如今虽提前了些但也不是不行,就只怕这丫头是又想在自家院里盖泥巴房,再整得满身的泥!
    看着娘亲一脸的怀疑,张知鱼半点不曾想自己捣鼓面包窑未遂,险把阿公菜地嚯嚯了个干净的旧账又被翻了起来,只给了娘亲一个放心的眼神,拉着萝卜丁妹妹快乐地奔向她的小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