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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荷阳的肩膀被人撞击了一下,远离了傅珣几分,傅珣奋力逆着人群靠近,再次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
    “去侧廊的救生集合区,那里可以上悬挂的救生艇。”傅珣急促地说,气息有一点喘。
    头顶的应急探灯倏地开启,炽亮的白光一瞬间照彻黑夜,船尾发射出两枚红色信号弹,拖着白色的尾巴直上天空,然后划亮血色的雨夜。
    陆荷阳在短暂的失明过后,终于看清每一根从天至地的雨丝,看清巨大船身旁海浪拍袭的坚硬的黑色礁岩,更看清了傅珣愈发乌深的瞳仁,和眼底令人安心的光芒。
    “别怕。”傅珣牵着他。
    如同少年陆珣在溜冰场边牵住他的手,这一次他不需要犹豫,不需要判断真实性和善意,他蜷紧手指,牢牢回握。
    不怕。
    有什么好怕。
    傅珣在这里。
    他人生整整十三年最求而不得的人,已经在他身边了。
    平日不过短短的一段距离,此时格外难行,挨到侧廊时已经过了近二十分钟。整个走廊早已挤满了人,因为重量不平衡,船体倾斜得愈发严重。广播在引导乘客乘坐救生艇疏散,但狂风暴雨的海面加剧了人群的恐慌,像这样的低温与巨浪,只要落入水中,几乎没有可能生还。在船员近乎嘶哑的呼喊声里,没有人遵守秩序,甚至有人还固执地拖着自己的行李包,使得走廊更加难行。
    傅珣从登高指挥的船员那里要了两件救生衣,塞给陆荷阳,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帮助对方将衣服系紧、系牢,潮湿与寒冷使得他们口中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彼此交融在一起。
    前期有不少乘客因为恐慌而误操作,有一些救生艇没有载够额定人数,就已经落水。现下船沿上还滞留不少老弱妇孺。
    陆荷阳将一个孩童抱起来,递给救生艇里的女人,她感恩戴德,几近落泪。帮忙的间隙,他转头看见傅珣正将一个老人扶上去,期间被一个坐在救生艇上的男人用皮鞋踹了一下胳膊。
    “已经满员了。”他不耐烦地说,“快一点。”
    傅珣扶住老人稳稳落座后,才松开手,任对方在自己胳膊上留下肮脏的鞋印。
    “没种的东西。”傅珣说。
    那个男人在探灯下脸色愈发惨白,他嘴唇哆嗦了一下:“你说什么?”
    傅珣笑笑:“我说错了吗,有种你上来。”
    男人嘴唇嗫嚅了一下,又重新坐回去,挥舞着手臂让赶紧往下降,解开绳索。
    陆荷阳走过来用衣袖帮他擦净胳膊,将他往回拉了拉:“老人小孩差不多都坐上救生艇了。”
    傅珣抿了抿下唇,雨水在那里汇聚滴落,然后他又开口:“船也不多了。”
    这一侧的救生艇几乎已经全部下水,傅珣又领着他往对侧走。因为倾斜角度的原因,走过去很是费力费时,等绕到对面,滞留的人也已经不多。
    “徐小姐?”陆荷阳怔了怔,看到徐令妤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高跟鞋,在船舷上赤着脚,捡起遗落在地上的玩具熊,然后小跑到船沿,将它举起来扔进悬挂的救生艇里,一个小女孩伸直双臂,喜悦地牢牢接住。
    徐令妤满脸都是雨水,卷发湿淋淋地贴在耳后,站在走廊上用力地朝女孩挥手,笑容如云破日出,无一丝阴霾。
    “你怎么还不走?”傅珣皱了皱眉,阔步走过去。
    看到步来的二人贴得很近,几乎是手挽着手的姿势,徐令妤猜他们多半是讲开了,也不多问,只是笑:“你们不也没走吗?”
    傅珣还未开口,徐令妤又立刻说:“你了解我的,不要说什么你们是男人,我是女人之类的鬼话。”
    她自认年轻,身体健康,并不认为自己只因性别是女,就应该被男人谦让。
    听到这边还有人声,远处的船员立刻停止操作吊艇臂,遥遥看过来,挥臂高喊:“最后一个救生艇了,你们快过来。”
    后半甲板已经有一半没入水里,剩余的时间不多,三人快步走过去。
    “你不上吗?”徐令妤问那个船员,他看上去很年轻,比他们都还要年轻一些,脸部轮廓还是圆滑的,没有生长出足够锋利的棱角。
    他给徐令妤递来一件救生衣,笑着回答,右侧唇边露出一个酒窝:“要清完乘客我们才能弃船,这是责任。何况我们水性都很好,不会有事的。”
    救生艇刚下放到一半,现下的高度差比正常高度要大一些。两个男人先架徐令妤上船,船员点了点人数,又说,还容得下一个人。
    傅珣和陆荷阳几乎同时说:“你先上。”
    说完两个人又都笑了,有点苦涩。傅珣将陆荷阳额上湿漉漉的乌发向后捋了一把,指腹抚去他额上的雨水,忽而生出一点笑意:“我是不是你的灾星?”
    陆荷阳感觉自己眼皮跳动得厉害,他用力闭了闭眼,又摇头:“我们两个,谁灾谁,不好说。”
    是不好说。
    怎么说呢。
    他们是两根伴生藤蔓,他的痛造成他的痛,他的伤引来他的伤。
    陆荷阳知道傅珣的性子,执拗固执,他故意激他,又说:“傅珣,我的爱人是一定要上这艘救生艇的,你做不做我的爱人?”
    这是他的首次告白。虽然场面仓皇,毫无准备,无畏到不计后果,却并非玩笑。或者说,他已经准备了十年,“爱人”这两个字,他只想过赋予傅珣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