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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慈悲,他活了下来。
弃婴逐渐长大,芝兰玉树,含章可贞,法号云章。
他于佛法上极有天赋,辩经法会上连辩七日无一败绩,稳固了本寺全国首寺的地位。
住持手持念珠常言:“阿弥陀佛,此子天选。”
寺里来了个贵女,每次敬完香,总要吃素斋,偏爱豆沙,不喜桂花。
她总拿着豆沙包坐在蒲团上向寺僧问道。
寺僧常念:“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可不敬,不可妄语。”
她浅笑盈盈:“让你们云章大师出来,我要听他讲经。”
云章施施然走出:“女施主,你又来了。”
两人对坐,她睁着天真烂漫的双眼问:“何谓五蕴皆空?”
“色、受、想、行、识,共成五蕴。凡身受五蕴所累,实皆是空。”
云章声线清冷,屋外绿叶摇摇。
她撑着头又问:“何谓不垢不净?”
“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她歪着头,叶隙间漏下的清澈阳光,穿过门帘,落在她身上。室内燃着香,轻烟浮动。
她笑着问:“何谓求不得苦?”
云章低头看着手中卷起的经书竹筒,纤长睫毛在眼下投落阴影。他安静沉思,良久开口:“我尚不知。”
此后经年,春去秋来。
师尊对云章说他留在寺内再无可学,应往西方求真经,学佛法。
云章点头应允,向师尊辞别。
他一人骑着高大白马,走出城门,马铃清脆,夕阳的光落满一身。
身后马蹄阵阵,车辙声声,一声轻软娇气的女子呼唤声传来。
“云章大师,等一下呀。”
云章回头。
贵女坐在车里,撩开车帘,浅笑盈盈:“大师此行何去啊?”
“我往西方去。”
“那正好,我也要往西去,不如同行。”
云章自然拒绝。
贵女车马跟在身后,清脆笑声跟着他:“西行路远,相伴同行不好么?”
“苦修者应独行上路。”
“可佛说要普度众生,大师度我等不度?”
路途曲折,他们曾坐在树下篝火前,观星卜算;也曾涉过湍急水流,衣角沾满莲香;还曾被困风雨,在驿馆中围炉手谈,坐而论道。
终至大漠,黄沙漫天,落日滚圆。
大漠里风大沙大,皮肤干得欲裂,云章拄着禅杖,迎着风沙向前艰难跋涉。
贵女终至此行终点,向他挥手作别。
他行礼转身,独自上路。
耳畔传来飘散在风中的呼唤:“云章,你会想我么?”
他捏着手中的念珠,终于知晓何谓求不得苦。
他西出长安的那日,残阳如血,回头看见的是十里红妆。
贵女出塞,远嫁和亲。
第 60 章
“沈思悦,你从来不知道他多爱你。”江明沉着脸,在电话那头无奈地说出这句话。
说实话,他一向讨厌这个将好友从山巅推入泥潭的人。
他默默看着一场末日黄昏的戏剧,看着齐光如灼热的太阳一般坠落深海虞渊,燃尽了所有光晖。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样骄傲的人会那样自甘卑微,即便被扎得鲜血淋漓也无法放手。
可有时候,他的想法不那么重要,对方愿意自讨苦吃,谁也无法阻拦。
那晚,思悦和江明打完电话后,躺在床上发呆,很久没有这样失眠过了。
她心情酸楚复杂,又带着些微隔应。自己一直不想去追究细节,每一次细节都会让她重新回顾一遍过去,那些黑暗的记忆如附骨之蛆,甩不脱,恶心人。
但她知晓自己不该怪他。
她从未说过自己最介意的一点,其实是她曾那么信任他,在她眼里他却不曾和自己站在一起。
原来当初他并不是无所作为,也曾为自己抗争过,只是命运常弄人,他们两人那点微薄的抗争实在是蚍蜉撼树。
理智告诉她,他那样的对抗其实没什么用,所以没有必要,但感情上仍触动不已,人不是明知前方注定失败就该选择放弃前进的,所谓一往无前,屡战屡败的意义不正是用自己的头破血流将南墙撞开一道豁口,留给后来人踩出一条新路么。
她向来不喜欢为了感情放弃理智的人,但当那人是为了自己时,又无法苛责他。
于是她问江明:“那又能如何?让我感激涕零么?感恩戴德么?”
“刮骨疗毒吧。”
她反复开关手机,想着:刮骨疗毒么?谁是皮肉,谁是骨呢?
于是轻轻地按下了删除键,将关于齐光的一切,再次从自己的生命里删除。
只要你不进入我的生命,我仍可以如烈火灿烂,谁管我底下木柴已碳化燃尽了呢。
过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