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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眯眼细看,上面是:千凝楼卫氏造,下面是:仲夏赠女宛。
显然一半是此只金钏的来源,一半则是……这金钏主人的名讳。
宛。
陆畅将这个字默默地在舌尖咀嚼了几遍。字形温婉,发音柔和,噙在齿间,也和这名字的主人一样,明眸善睐,貌婉心娴 。
要说起来,他今日见到那位徐姑娘时,便从心里隐隐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仿佛前生,他们便已相识。
后面那徐姑娘迫于情况不得不依赖于他,身体相近时,他居然也没有生出抵触的感觉。
要知道他陆达川还未上京时,因先父早逝遗下一大子家业,绍兴老家有的是想要攀龙附凤的人。
在他还年幼时,就有无赖族叔诓他出门,带了他去那等花街柳巷、秦楼楚馆之地,妄想用美色来引他入歪门邪道,败坏家业。
然他没能如愿。那蛇一般灵活的身躯,和肥肉一样滑腻的白肉,当场就引得被灌了半醉的陆畅吐了出来。他挣扎着出了青楼回到了家,从此以后,身边就亲近不了陌生女子。也因此,他摒弃了杂念,对母亲说要先成家再立业,一心只读圣贤书。陆太太那头,倒是常年苦恼于该如何拒绝上门提亲的媒婆。
今日来接她的家人,陆畅远远地见到了。那仆妇成群地排场,和只三品以上大员才允许使用的黑漆平头清油车,以及她身上价格不菲的衣裙,都叫陆畅认识到了,他和她,也许并不是一路人。
那么,今日她遗落下的这枚金钏,也该寻个时日还给她。陆畅垂睫凝视着小小的璀璨的首饰,心里如是想到。毕竟如他母亲陆太太所言,闺阁女儿的清誉尤其重要。
只是在亲手交还之前,这毕竟是贴身的首饰,理应收好,不再让外人看到。
陆畅取出一张帕子,将这金钏仔细包好,正要放入怀中,忽然发现他随身带着的,那枚国子监下发给诸生的玉佩,从给她看过后便再没有取回。
他蓦然扬眉,眼里有了笑意。将那枚金钏放好,轻声自语道:“如此,也算扯平了。”
静寂的禅房里,响起了陆畅轻快的笑声。
寄云闻声回头,就见这半晌的功夫,大爷的心情竟已好转,面上噙着笑向外走来。身姿翩翩,倒又是那个他熟悉的大爷了。
“还愣着干什么,我们该回去了。”
“欸,是。”寄云应道,暗想读书人的脾气可真难测啊。
“小姐,安神药来了,奴婢服侍您喝下吧。”
听荷捧着刚煎好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到了床头,慢慢地扶着敏心坐了起来,一点点地喂敏心喝药。
知桃净过手,取来药油在手心搓热,小心翼翼地覆在敏心高高肿起的脚踝上。
略带凉意的药油触到了红肿的皮肤,敏心不觉舒服地喟叹了一声。等知桃发力按摩时,那股痛意难忍,饶是敏心咬唇竭力忍住,还有几丝声音漏出了唇齿。
“金大夫说这药得一日上三遍,连续用上十天半月才能恢复如初,姑娘且忍着点。”
“小姐出去这一遭,可受了大罪了。”见敏心伤势如此严重,几个服侍的丫鬟不免都心疼起来。
敏心喝完安神汤,听见知桃这样说,淡淡笑了:“和那些半残的人相比,我已是走了运的。”
大慈恩寺是皇家重寺,便是宫中贵人,有时也会去上香拜佛。天子脚下,京畿重地,青天白日下竟发生如此惨案,不消皇上下旨,顺天府尹和大理寺卿已屁滚尿流地爬来了现场。
消息传入宫中,皇上又指了燕云卫协助缉查。
等到暮鼓敲过三遍,掌灯时分了,此案中的伤亡人数便统计出来报上了皇宫。
听来晚上探病的程夫人说,此案中重伤二十九人,残十五人,死三十人,其余轻伤无数。敏心的伤势,若和这些人比,着实不算什么。
几个丫鬟顿时沉默了。
但说是这么说,敏心毕竟还年轻,又是她们日日相伴的人,人心都是偏的,也难怪这几个小姑娘如此为她担心。敏心晓得她们也是好意,等上完了药,她就笑道:“好了,一个个都打蔫的像什么话。今日厨下夜宵做了银丝面,我没胃口,你们几个分了吃吧。吃完了就去睡,不必守着我。”
“可是夫人吩咐了,一定要有人守夜的。不说别的,姑娘您现在脚上有伤,要是夜里渴了想喝杯水,也得有人服侍您。奴婢们晓得您不喜欢有人守夜,现下实在是特殊时候,姑娘您就听夫人的吧。”
敏心只好答应:“那你们抱床被褥睡在窗边的坑上吧,不用睡脚榻。”
听荷、知桃、绿莺等人这才喜笑颜开。
见敏心露了倦意,丫鬟们服侍她躺好掖了被角,又吹灭了灯,这才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月色溶溶,好似一滩熔化的银水泼向大地。
这暮春的夜晚,静谧也温柔。
敏心侧过身,凝神望着窗外的海棠花树。月光下熏风徐徐,花瓣雨一般飘落,耳畔远远地传来丫鬟们嬉闹的笑声,只是隔了几道门几层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