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页
“谢清呈这样做,一方面是他想为秦容悲研制药物,另一方面是只有这样做,他才有精力,可以反复斟酌,恢复秦慈岩生前遗留下的笔记残卷。那些东西是非常珍贵的医疗资料,他知道那可以救很多人的命,可是他没有保管好,被人损毁了他老师最后的东西,他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说他一直都活在愧疚里。”
谢雪最后在卫冬恒的搀扶拥抱下才勉强站了起来。
尽管已经那么悲痛了,她还是朝院长鞠了躬,然后说:“对不起,院长……我知道我哥的收入支撑不了这样高昂的治疗费,这些年你替他做了这么多事,这些钱……我们现在都可以给了,我一定——”
她话还未说完,院长就连忙摆了摆手:“这家医院的创办人是我和老秦,老秦去世那阵子,医院乱作一团,遇到了经营困难,一度周转不过来,是你哥哥找到了我,把他那些年下来的几十万积蓄捐赠给了医院。我怎么还好意思要你们的钱?我这脸往哪儿搁?”
谢雪大吃一惊。
“他……他……那——那当时……”她的脸色愈来愈白,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谢清呈与李若秋离婚时,谢清呈把能给李若秋的一切都给了,并且从来也没有说过李若秋任何不好,更不让谢雪在外说她出轨的事。
他拿钱捐给老秦的医院时,都还没有和李若秋离婚。而以他的性格,他是绝不可能隐瞒妻子擅自拿钱的。
谢雪脱口而出:“他当时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啊。”院长道,“他是和他当时的太太李女士一起来的。两人都在捐赠书上签了字……”
谢雪怔住了,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那么多年了……她一直以为她哥是怕丢面子,所以不肯说妻子出轨,离婚也没有认妻子为过错方。却原来……是因为谢清呈一直忘不掉李若秋当时支持他做的这件事。
“他应该是没有和她说太多,李太只知道他心里愧疚,因为易北海母亲是通过谢清呈才把病案递到老秦手里的。她在他出去抽烟的时候还问了我,问我她丈夫和老秦交情深吗?我说不深。”院长道,“我有问她后不后悔,如果她不愿意,完全也可以不必捐这笔钱,她又发了很久的呆,最后说那就捐吧,这是做一件好事,她毕竟和他夫妻那么些年了……”
谢雪越听越情绪崩溃。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的事会是这样……
李若秋那时候已经不爱谢清呈了,但谢清呈还不知道,他在感情方面很迟钝……而李若秋呢,谢雪一直以为李若秋贪婪到了极点,出轨离婚,还要带走他们家最后的一些余钱……但她根本不知道李若秋其实心底也没那么坏,她没有设任何阻碍地替谢清呈完成了他当时最想完成的事情。
那么多年的积蓄,她都答应他捐出去了。
她不爱他了,她怨他太木,毫无情调,她甚至出了轨……
可是人是很复杂的,人心就像一镜万花筒,这世上有哪有什么一生不出错的好人,又哪儿有一件善事也没做过的恶人。
李若秋给与了谢清呈全部的支持。她心里其实已经知道,那是她作为他的妻子时,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想必后来,谢清呈终于也知道了她签写捐赠协议时那种近乎于负罪补偿的心态吧。
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又该有多难堪呢……
谁都不要他了。他们一个个地从他身边离开,留下的是悬案、自责、内疚、以及怜悯。
此时此刻,谢雪抱着谢清呈,泪珠子不断地往下滚落:“哥……你有多疼啊……这二十年……你有多疼!”
谢清呈感受着那温热,但是很奇怪,那温热好像再也流不进他的心里。
他轻轻地拍了拍谢雪的背,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了声音:“我没事。”
“已经不疼了……”
他没有骗她。
他的心已和贺予一起死去了。
而死去的人,又哪里还会感受到什么痛意。
卫冬恒回来的时候,谢清呈刚刚安抚着谢雪收拾好了情绪。
卫冬恒给谢雪带了饭,谢清呈是不能吃外面的东西的,他就和卫冬恒一起,要让谢雪把粥都喝了,然后再回去好好休息。谢雪虽很想留着这里看着谢清呈,但她双拳难敌四手,尤其其中一个还是她哥哥。
她只得坐在旁边,红肿着眼睛,把粥一点一点地都喝掉了。
卫冬恒看看谢雪,又看看谢清呈,他忽然说:“谢哥,我们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谢清呈:“你说吧。”
卫冬恒起身,郑重其事地:“我们……我们想带你去美国看病,院长和我们说了,那个最初研制rn-13的州,有现在最好的治疗设备,我想……我想你为了谢雪也好,为了还没出生的外甥也好……”
他说到这里,眼眶微微地泛起了些红。卫冬恒是个心思很粗的人,极少有什么柔软面,但这一刻,他生忍着嗓音里的颤抖,才开了口:“……我们想……想让你活下去,想请你不要放弃你自己。”
谢雪也抬起了头来,这是她之前和卫冬恒商量的,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她甚至担心自己无法开口,一开口,声音就会破碎不堪。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咽下粥,开了三四次口,才勉强发出了带着哭腔的恳求:“哥……我们想办法活下去好吗……你要是这样走了,我会很难过,你知道我很笨,我不会带孩子,你活下去吧……我们去治病……然后你再帮帮我,你教我怎么带他,怎么帮助他,怎么安慰他……你都一点一点地教我,就像你曾经带大我那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