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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要我嫁人了,就不念了。”
“那你……”
“我老公喜欢赌,这里男人好多都喜欢赌,地下钱庄赌得大,一晚上能输掉二十来万,家里全部积蓄拿去赔也不够。”女人轻柔地捏着贺予的肩膀,“我老公就让我出来赚钱。”
这事儿虽然听来匪夷所思,但贺予读书多,见多识广。
他知道在一些地方,尤其是偏远农村,这种可悲的事情时有发生。丈夫游手好闲,便让妻子去做那上不得台面的勾当,有的甚至是丈夫亲自去拉皮条,至于赚的钱,自然是归男人所有,女性不过就是一个得用血肉骨头去滋养这个家的工具罢了。
但真的直面这样的受害者时,内心的震颤仍然很大。
一个女人垂着眼,顿了一会儿,说道:“大哥……”
她们无论年纪大小,都管客人叫大哥。
“一会儿你做的时候,能不能轻点。”女人大约是看贺予好说话,终于忍不住透出了些软弱,“我其实都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贺予更是吃了一惊:“那你还来这种地方?”
“不来没有钱了。家里一点钱也没了,还得还他欠的债款。”女人说的淡然,但眼眶里已隐约有泪。
贺予骤然无言。
在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卢玉珠。
当年卢玉珠也沦落到了风尘里,日复一日,直至麻木。
在那样的绝境中,是那个幕后黑手,多问了她一句“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太温柔太关切的话语,也许那个男人和自己现在一样,只是随口一问。
但卢玉珠被当做牲畜太久了,这样一句话,竟能让她想起来,她原来还是个活人。
贺予说:“…算了吧,那要不然就——”
女人闻言,好像受了什么惊似的,未等他把话说完,忽然扑通跪下来。
她这举动把除了谢清呈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谢清呈因记得自己是个瞎子,所以便木然坐着,一动不动。
女人拉住贺予的衣角:“大哥,别换人好吗?你,你当我之前什么也没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这几天刚回来工作,我长得不那么好看,没什么要我,要是你再换人,那老板娘一定会对我好失望,我、我……”
她说到最后,竟是无语凝噎。
贺予:“…我是说,要不然就算了,你今天帮我按一按肩,陪我聊聊天就好。”
女人一愣:“啊……”
“我本来就是想和我朋友来散心,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啊,没钱,没媳妇,没什么女人愿意和我们说说话。所以这次不做什么也没关系,大家都不容易,算交个朋友,等下次方便了,你私底下再给我便宜点嘛。”
女人红了眼眶,又是感动,又是不安:“那,那怎么好意思?我…我要不给您用手…”
贺予:“没事,就聊聊吧。哥,你说是吧?”
谢清呈靠坐在红丝绒沙发上,淡淡应了一声。
贺予笑着指了一下谢清呈,对女人说:“看,这个大哥他本来就不怎么想要,硬被我拖来见识的。”
谢清呈:“……”
有过这样一番对话,他们与那两位姑娘的距离无形间便拉近了些许。
接下来贺予再问些事情,她们便答得更详细了。
几轮对话之后,他们大致掌握了这个县乃至这个店的情况。
清骊县底下,有易家村,庄家村,段家村三个大村,居民大多好吃懒做,民风不堪,尤以易家村为甚。整个县城的官僚系统也非常腐败,村里的学校和主干道都还是卢玉珠当县委书记时拨款修建的。
家中男人不干活,回到屋里还打老婆,女人们或是默默忍受,或是冒险出逃,或是像这两个女孩一样,不得不靠出卖自己,来赚一点养家糊口的费用。
在这个县城里,像“阿雯理发店”这样的发廊还有好几家,其构成方式都特别的畸形。
拿阿雯理发店来说,店主是卢玉珠的前夫易强。
当年卢玉珠被诬陷入狱,易强便在与卢玉珠还未办理离婚手续的情况下另结新欢,和一个年轻的女子同居。
卢玉珠出狱后,亲生女儿已经不认识自己,而那个年轻女人登堂入室,俨然以女主人的姿态面对这个“阶下囚”。伤心之下,卢玉珠离开了清骊县,这之后的那么多年,她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家。
易强与新老婆过了几年日子,两人诞下一女,便是现在的露露。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易强并不是什么勤快人,当年和卢玉珠在一起,那是卢玉珠强势,管得很严苛,易强因此不敢偷懒。
可小老婆哪儿有卢玉珠的半分气势?
慢慢地,易强身上那些被卢玉珠镇住的缺点开始死灰复燃。他游手好闲,沉迷赌博,输了便打妻骂女,赢了则风流宿娼。
家里的那些积蓄,很快便亏空了。
小老婆是个非常软弱又极度自私的人,她受不了这种生活,在一个丈夫未归的夜晚,她抛下亲生的露露以及卢玉珠所生的阿雯,一个人登上了前往大城市的列车。她是要过好日子的,但自己又没有本事,带着娃儿不好勾搭男人,她便决定把过往一笔勾销,佯作是个从未嫁过人的农村打工妹,以她的姿色,在大城市里并不愁没有一个靠谱的老实男人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