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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昏昏沉沉,不但手腕上的字迹红肿模糊地看不太清,就连头都因为过敏反应而烧痛起来。
偏偏那一天还是他那位倒霉弟弟的入学庆典日,贺继威和吕芝书都在燕州陪着次子,这也就算了,吕芝书还打了七八个电话要贺予记得开电脑和弟弟视频——
“你一个当哥哥的,又一直是大家的榜样,总要祝弟弟学业顺利,对不对?”
贺予的性格孤僻,很有尊严,什么软话弱话都是不愿意说的,再加上他本身对父母的态度就很疏远,自然不可能告诉吕芝书他病了。于是撑着身子起来抱了台笔记本,蜷在沙发上,在约定的时间打开摄像头,遮上完美无瑕的假面,非常得体地给视频对面的人送去祝贺,然后……
“啪”地一声。
通讯画面还没结束,一只骨相秀长的手就从他身后探出来,不由分说地把他膝头搁着的笔记本合上了。
贺予吃了一惊,扭头仰脸,看到沙发后面站着的谢清呈。
谢清呈宽肩长腿扑克脸,垂着桃花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病了就好好休息。”
贺予:“我刚和他们说到一半。”
谢清呈站在沙发后面,伸手摸了一下在沙发上扭头望他的贺予的额头。
他的手微凉,触在贺予滚烫的皮肤上说不出的清爽,贺予本能地就吸了口气,下意识地眯着眼睛就往前贴,脑袋去轻轻拱着蹭谢清呈的手,舒服得一时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小鬼,你发烧了。”
谢清呈摸完他额头,俯身从盘坐在沙发上的贺予膝头拿起了那薄薄的笔记本。
贺予蹭了一半回过神来:“我的电脑……”
谢清呈没打算把电脑还给他,而是说:“这只是一个入学庆典而已,倒是你自己,怎么突然发了这么高的烧,都没有和别人讲一句。”
“没关系,这点小事,您不用管那么多。”贺予又想去够谢清呈手里的笔记本。
谢清呈把手上的东西拿的更高了:“你是我的病人,我不管你,还能指望谁管你。”
“……”
贺予隔着沙发靠背,攥着谢清呈的胳膊,瞪着他,几次想开口反驳什么,却都找不到合适的话。
两人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他伸手拽着他,他回头看着他。黄昏的风吹拂着雪白纱帘,油画似的厚重光芒从微敞的窗沿里流照进来。
也许是那个时候,生病又孤独的男孩子太可怜了,谢清呈一向冷冽无情的眼神,竟多少有了几分柔软的错觉。
“贺予。”他说,“你活得太紧绷了,你不可能面面俱到,样样完美。”
贺予:“谢医生,您只是个医生,这些事不用替我考虑,您把笔记本还给我吧,我得把事情做完。”
两人对峙着,最后谢清呈还是抬起笔记本电脑,轻轻敲了一下贺予的额角:“遵医嘱。”
接着谢清呈的眼睛就一垂,无意间扫到了他袖角下隐约露出来的一小截皮肤。
他皱眉:“你手怎么回事?”
贺予触电似的,立刻撤了拉着谢清呈的手,想把自己的袖子扯好。
但谢清呈已经先他一步反手攥住了贺予的胳膊,然后撩开了贺予的长袖——
谢清呈:“……”
贺予:“……”
谢清呈:“你去文身了?”
贺予:“没有。”
“你这手腕上不是文身药水?”
“……”
“你没事找事吗?你才几岁?学校允许你这么做吗?”
“……”贺予不吭声,但看不见的龙尾巴在身后猛烈而焦躁地拍打。
谢清呈的目光在他的手腕和他的脸之间来回逡巡,半晌之后,他好像明白过来了:“……贺予,你是不是……在学我?”
这一下可真是踩痛了小龙崽子了。
男孩子登时急赤白脸,但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狠狠用眼神剜着谢清呈,那脸色难看的像吃了剧毒蘑菇一样。
“你是在学我吗?”
“………………”贺予从沙发上跳起来就要走,“这是纹身师设计的,谁要学你,你一点也不帅,一点也不好看,我一点也不喜欢你的品味……”
但他可能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迈了没两步,脚下就一阵虚浮,好像踩着棉花,然后眼前天地旋转,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像小时候那样被谢清呈拦腰抱了起来,扛麻袋似的扛在了肩上。
问题是,那时候贺予确实还很小,甚至不到谢清呈的腰。
而现在……
贺予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转过头来,也不装乖了,捏住谢清呈的后脖颈:“你放我下来!太丢人了……”
“不想我给你一个过肩摔,就把你的小破爪子从我的脖子上挪开。”
贺予:“……你先放开我!我都十二岁了!”
“倒过来念都没我年纪大,个子窜得再高也是个读初中的小鬼。”
“谢清呈!!”
谢清呈顿了一下,依旧淡淡地,但声音里竟好像带着些越界的笑意:“贺予。想不到你这么崇拜我。”
“谁崇拜你了!!”
“你喜欢雪莱?”
“才不是!我喜欢坟墓!”
一路吵嚷。
直到现在,贺予都不知道,当时那一点明显不属于医患之间的浅淡笑意,是不是他那时候烧得太重,因而产生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