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一怔。
    她蹲下身子，慈爱地抚摸他面颊，“珩儿。”
    “你父亲他不会这般狠心，连自己的骨血都不管不顾。”
    女子的笑容诡异，诱哄着说道：“只要你乖乖待在这里，他一定会来找你的。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又能团聚了。”
    男孩面色一白，耳边是奴隶场惊恐刺耳的尖叫，他并未踏入却已经知晓里面是多么残忍恐怖，来自心底的恐惧叫他忍不住发出颤抖，他用力抓住女子的手，“母亲，你别丢下我..”
    “珩儿，乖，没事的。”
    她温柔地出声，可男孩的心始终得不到安抚，心底的恐惧愈发强烈，他指尖也抖得厉害。男孩尽力抓住母亲的手，却始终得不到救赎。
    奴隶场的人很快就来了，他眼睁睁看着母亲收下了几枚铜币，然后微笑着毫不留情将挣脱开了自己的手。
    “母亲！”
    “母亲！你为什么不要我！”
    “别丢下我！”
    “母亲——”
    男孩眼眶通红，他挣扎着，嘶哑着嗓音呼唤着那个冷漠远去的背影，可对方却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奴隶场没有真正的光明，这里是世间最肮脏残忍的地方。
    裴珩安静地待在铁笼里，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待在角落，尽量削弱自己的存在。
    暴乱，殴打，在这里是常有的事情。
    强出头并不是明智的。
    日夜流转，他早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个狭窄冰冷的铁笼里待了多少年。
    记忆中唯一清晰的，是母亲抛弃他时，那个冷漠的微笑。
    那是母亲第一次牵他的手，年幼的他还天真的以为母亲终于喜欢自己了。
    她温和地牵住他的手，“珩儿，你想父亲吗？母亲带你去寻他，好不好？”
    事实同她想得一点也不一样，父亲并没有如同她想的那样来奴隶场接走他。
    他在这里经历了无数个日夜。
    这里的夏天很热很热，腐烂的伤口难闻又恶心，连他自己都厌恶自己。
    这里的冬天比任何地方都要寒冷，关押的奴隶没有被褥，只能维持短暂的和平挤在一处取暖。
    这里没有规矩，尽管会发放食物，但抢掠是常有的事情。
    他年纪小，没什么力气，哪里争得过其他妖奴，短短几日，就已经瘦削地不成样子。
    身上又脏又乱，残破的身体遍布着无数的伤口，他的人生没有光亮。
    母亲为什么不要他..
    她为什么要丢下自己。
    为什么他们都不要他了..
    这些疑问每天都会在他脑中重复响起，裴珩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他多渴望有人能来救救他，为什么他生来就要被抛弃呢？
    裴珩每天都希望有人能来买下他，他太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了，可大多的雇主觉得他年幼，没什么用，所以并不会做出这样不明智的选择。
    终于在十三年后，他等来了一个人。
    这天，奴隶场上上下下清理了一番，说是有位贵人要来。
    少女身边簇拥着丫鬟小厮，身上是名贵的绫罗绸缎，金银玉饰点缀在发间，白皙的手腕上带着一个银镯，她生得一张乖巧的模样，干净澄澈的杏眼，天真无邪的好奇心，与这方土地格格不入。
    奴隶场的妖奴们皆瞧出她身份不凡，如若能够被她买下，日后的生活一定是极好的。
    他们奋力地举荐自己，隔着一层层铁笼贪婪地看向小公主。
    裴珩也希望自己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不巧的是，昨日他刚经历一场斗兽，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虚弱地不行。
    她那样干净纯洁的人，大抵不会买下这样的自己。
    他闭目靠在笼子里，晚上还有一场比赛，他得休息。如果输了，就真的成了那些兽类的口粮了。
    忽然，面前投下了一片阴影，遮住了阳光。
    裴珩下意识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弯弯的，像是一对小月牙。
    “我叫余姚姚，你叫什么名字？”
    裴珩一怔。
    周围的妖奴见状顿时觉得不妙，喧闹乱作一团。
    “大人，他活不了几日了。”
    “是啊，他那样的伤，您买回去也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大人，您看看我吧！”
    “大人！”
    小公主对周遭的呼喊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她依旧看向裴珩，天真地歪了歪脑袋，“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她眨了眨眼，“你不会说话吗？”
    “裴珩。”
    他的嗓音沙哑又虚弱，声音并不好听。
    得到了回答，小公主开心了，“那日后我便唤你阿珩吧！”
    她半点不嫌脏，朝他伸出了手，笑容依旧明媚，“阿珩，你愿意跟我走吗？”
    裴珩看着她的眼睛，她干净极了，眼神里也没有对妖奴的厌恶和鄙视，比雪花还要纯洁澄澈。
    就在怔愣之际，裴珩不知不觉也伸出了手。
    指尖相触的一瞬，他忽然觉得指尖有些滚烫。
    如果是她，那他是不是能够好好活着了？
    有道声音好像在对他说，是的，只要跟着她离开，一切都会变好的。
    眼睫微颤动了一下，吱嘎一声铁笼的钥匙被打开。就在踏出牢笼的一瞬间，裴珩垂首，看见了自己腕空的伤，那里空空荡荡，总觉得少了什么。
    纱布..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那里该有包扎着的纱布才是。
    那是她亲手给他包扎的，怎么会没有了呢..
    少女觉得奇怪，愣愣看向他，“怎么了？”
    “裴珩，你不和我走了吗？”
    裴珩抬起头，静静看着面前的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不对，错了。
    不是她..
    她不是那个余姚姚，就算和她走，他的人生也不会改变，所有的一切早已经发生了。
    “你在担心什么呢，裴珩，日后我会对你好的。”
    她温和着出声，安抚哄骗着他的情绪，一如当年那个女子。
    唰——
    他指尖唤出一截冰菱，紧紧贴上了她颈部肌肤。
    裴珩冷冷看着她，“区区幻妖，也敢冒充她。”
    她五官扭曲，面上的澄澈也在一瞬消失。
    裴珩不给她一点反应的机会，冰菱毫不留情刺入对方命脉。
    咔嚓一声，幻境碎裂。
    他睁开眼睛，周遭依旧是熟悉那间客栈。
    幻妖能识人过去，还真不假。
    裴珩来不及思考什么，在睁开眼睛的一瞬朝余姚姚的屋内冲去。
    第47章 我等不了
    裴珩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赶到余姚姚房间时，有个人已经先一步到达。
    他看着那人的背影，唤道：“段公子。”
    段沈舟转过身来朝他浅浅颔首，目光再一次落回面前的铜镜。
    “我来到这里时，小师妹已经没有踪影，只有这一面铜镜。”
    裴珩走上前，目光也停留在那面铜镜上，片刻后开口道：“她在铜镜里。”
    “段公子方才可进入了幻境？”
    裴珩对上段沈舟的眼睛，问道。
    段沈舟点头，“是。”
    既如此，便是那幻妖故意为之。
    他沉默良久，眉心微蹙，“铜镜中之人不会受到幻境影响，若是我没猜错，这幻妖便是冲着她来的。”
    幻境能迷惑人心，若是沉溺于其中，便会死亡。
    之所以将她关在铜镜中，大抵是图些什么，且必须是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