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秦百夜问黎非凡，“他不知道？”
    “不知道。”黎非凡竟然还点头。
    然后秦百夜终于肯给他一个正脸，他说：“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人，这次的事我要谢谢你二叔，改天我会登门拜访。”
    “你他妈……”
    这人要挑衅到他霍家门口了，是个人都不能咽下这口气。
    霍七一个反手就要站到沙发上。
    黎非凡一把将他拉下来，对着秦百夜无奈说：“秦老板，你明知他误会了，干嘛逗他。”
    秦百夜难得浅笑了一下，“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
    所以就没忍住。
    霍七终于有些反应过来。
    看看秦百夜，又看看黎非凡。
    “你们……”
    “别发蠢了。”黎非凡没好气，“好好坐着。”
    但黎非凡不得不承认，他和秦百夜的这场见面正是因为当中有一个霍七搅局，好像并没有变得让他觉得难以接受又或者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秦百夜的态度也并没有强硬，更没有什么忆当年环节。
    他们甚至没有交谈任何和之前有关的事情，霍七后来还被他一套猎头公司如何高薪挖人的理论吸引，一直问他问题。
    黎非凡在一旁听得脑袋都大了。
    他开始怀疑书里那个后来事业确实做得不错的霍七是不是错觉。
    他竟然敢胆子大到找他二叔的对头讨教经验，也完全不担心人家会不会把他往沟里带。
    他们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外面在下小雨。
    霍家的司机就在门口，自从之前出事，黎非凡现在出行身边都会有人跟着。
    他和霍七上车离开，透过单向玻璃还能看见撑着伞站在餐厅门口的秦百夜，这位秦家老板久久站在那里，黎非凡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连霍七都还在嘀咕，“我怎么觉得这个秦百夜和我听说的不太一样啊？”
    “你听说的是怎样？”
    霍七：“说他心狠手辣呗，当年秦家也是根系复杂的家族，但在他手里这些年秦家都快要绝户了。对自家人都这么下得去手你敢想象吗？只不过我今天见他，发现他挺好脾气的，我都那么说他了他居然也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要不就是外界误解，要不就是太能忍。”
    “他并没有被误解。”黎非凡说。
    霍七看向他，惊讶，“你这意思是他就是心狠手辣咯。”
    黎非凡冷笑，“他不心狠你以为他就能活？”
    黎非凡一直不知道拿秦百夜这事儿怎么处理，就是因为他知道全貌。
    即便他是秦百川，这个世界里他空白的那些年只是作者为了促成主线随便描绘填补上了一个扭曲的工具人，但实际上的他幼年变故后，后来的人生尚且过得如意。
    可是秦百夜不同，于他而言，十二岁家破人亡。
    他寄养的叔叔一家如豺狼虎豹巴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无论是长大的过程，还是后来夺回秦家的经历都是烈火烹油刀尖行走。
    黎非凡恨他吗？当然不会。
    他小时候等不到他的伤心，之前山里的那次一念之差，黎非凡不会理所当然全扣到他脑袋上。
    因为真正的秦百夜十二岁时也曾固执地守在河边，固执地夺回秦家，守住他小时候记忆里那个完整的家庭，哪怕那一切早已经成为泡影。
    《红炽》就像一本抽出这个世界的几大人物，组合成了那个书奕轻养鱼塘一样的万人迷故事。但是很多逻辑线是不清晰的，有的背景也没交代。
    就像书里没写秦百夜为什么会利用主角书奕轻，又一次次救他。
    但是这理由现在已经明晰。
    黎非凡自己还成为了缘由。
    他不确定是自己的穿书补全了这个本来就存在的世界。
    还是他真的只是打乱了一本书。
    就像不管秦百夜的执念或者做法有没有问题，黎非凡都知道他绝对没有立场恨他。
    他做了多年的黎非凡，已经做不回秦百川。
    如霍韫启替他剖白的那样，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定义自己在他面前的位置。
    而身后还一直站在门口的秦百夜，等到车子都已经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秦哥。”邱扬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他说：“萧总他们还在等您。”
    “知道了。”秦百夜说。
    他看着雨突然有了那么点想跟人交谈的欲望，开口说：“邱扬，你说他这些年到底过得好不好？”
    邱扬有点心酸，立马说：“应该挺好的吧，秦哥你不是看见了。”
    “是很容易心软，性格也好，见着我居然都没有掉头就走。”秦百夜说着自己都笑了笑，但是很快笑容就淡下来，又说：“可是如果他真过得那么好，又怎么会跟了霍韫启。”
    以一个情人身份待在霍家家主的身边不像是他这样性格的人会做的选择。
    除非是他单方面喜欢霍韫启委屈求全，又或者畏惧霍韫启手里的权利。
    任何一种可能，都让秦百夜想来心如千万只蚂蚁啃噬。
    但他还是只能看着。
    邱扬只好说：“我之前去玉京园那次就发现，虽然名义上是不好听，但霍家二爷对他一直不错的。如果您不放心，想办法接他回来就是。”
    秦百夜摇头，笑得有些自嘲。
    “我没有那样的资格。”
    邱扬不解，“怎么会？我看小川……黎先生态度挺好的啊。”
    “就是因为太好，证明他没有耿耿于怀。”秦百夜的视线又再次投向街尾，他说：“他已经是个很成熟的大人了，不是当年那个还会对着我哭的小孩子，我不能替他做选择，也无法强迫他选择。”
    邱扬迟疑了会儿：“那之前准备的股权转让协议还继续吗？”
    “悄悄进行就可以了。”秦百夜说：“就当留给他的一份保障，将来就算我不在，他也不至于比谁差一星半点。”
    邱扬有些不赞成地皱眉：“秦哥你这话也太不吉利了些。”
    “以防万一。”秦百夜说。
    另一边黎非凡带着霍七回玉京园的时候，被福叔撞了个正着。
    说夫人来了。
    姚照红一般很少往这边来，大多时候还是住在以前的老宅那边。霍韫启不是没有和她说过要不要迁居，她都以不习惯为由拒绝了。
    “是有什么事吗？”黎非凡问。
    福叔看了一眼黎非凡，然后才说：“有人想和霍家结亲。”
    黎非凡脚步一顿。
    霍七也是当场愣住，“我二叔同意了？！”
    “这个自然是没有，二爷都没在家。”福叔摇头说：“只不过这次上门的是夫人老家的远亲，近亲早就没有了，只是夫人如今顾念旧情也不好直接驳了人家的面子，但看着是不太高兴，所以就打发到这儿来让二爷自己解决。”
    霍七担忧地看了一眼黎非凡。
    黎非凡被他的眼神逗笑，开口说：“你这是什么眼神？”
    “怕你承受不住的眼神。”黎非凡一直没直接和霍七说自己和秦家的关系，以至于他当下看着黎非凡说：“我为几个小时前阻止你的行为道歉，秦家其实也不错，就凭秦百夜那活阎王对待那些亲戚关系的做法，绝对不会有这种撵上门来的事儿。”
    黎非凡踢他：“你再胡说八道就滚回去。”
    “别啊。”霍七扯他袖子，“我还没见着热闹呢。”
    热闹的确是热闹。
    上门的人姓王。
    姚照红喊年纪大的那个女人一声嫂子，也不知道中间隔了几代人。
    黎非凡没想到姚照红厉害了大半辈子，娘家居然也有奇葩亲戚。
    那个姓王的女人穿戴也不算很差，就是并不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珠光宝气的很是俗气。
    黎非凡进去的时候，正好见她拉着姚照红的手感慨说：“咱们一晃也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如今这盛京真是大变样。你说说，当年你要是听你爸妈的话哪能吃那些苦啊，不过好在如今是过好了，说到底儿子争气，你这往后的日子差不了。”
    姚照红坐在厅里，脸色淡淡，但还是维持着基本的教养。
    应付：“嫂子说得在理。”
    黎非凡就是这时候进去的。
    姚照红一见着他，脸色好了点，冲他招手：“非凡，回来了。”
    “嗯，刚回来。”黎非凡很自然走进去。
    姚照红给了他一个多少有些无奈的眼神，开口说：“来打个招呼吧，这是我老家多年没见的王姓嫂子，这次来盛京办事，特地来看看我。”
    黎非凡冲人笑笑，“您好。”
    对方看了他一眼，多少有些被黎非凡的长相惊艳住。
    就看眼前这年轻人，身高腿长的很标致，那张脸虽然张扬了些，但是面对姚照红又显得很温和。尤其是看姚照红对人的态度，那个妇女立马扬着笑脸对姚照红说：“我对你们霍家的人丁倒是不熟悉，这位是？”
    “我家韫启的人，算半个儿子。”
    对方反应过来，脸色当场就变了。
    看黎非凡的眼里带上鄙夷。
    还对着姚照红说：“我就说我这次来对了，来之前就听说霍家二爷养了个男人在家。这事儿你放心，就我那侄女，漂漂亮亮能当电影明星的料子，绝对能让他把这毛病改过来。”
    姚照红终于是一掌拍在了桌子沿上。
    她脸色冷下来，“嫂子，你要是真心来看我我很欢迎，但你一来就非得来这玉京园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也不是不知道。我顾全着年轻时的那点交情，你说话也该知道好歹。”
    做过霍家主母的人那真是什么好招惹的吗。
    对方被这么一通说，脸色也有些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