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口都要抵上嘴了，黎非凡伸手去挡，妥协，“行了，我自己喝。”
    他拿过来两口吞下，捂着嘴才没让自己吐出来。
    霍韫启又给了他一杯白水，看他接过，拿走他手里的碗放回去然后说：“成予南脱离危险了。”
    黎非凡一顿：“这么快？”
    “四个多小时的开颅手术，现在已经快到凌晨五点。”
    黎非凡倒是没意识到又是一个通宵。
    但成予南确定已经脱离危险这个消息至少不算太坏。
    就像他告诉兰姐的那样，果然是命不该绝。
    他们相对无言半分钟。
    霍韫启扫了扫黎非凡绑着绷带的胳膊，站起来说：“休息吧。”
    “等等。”黎非凡突然开口叫住他。
    霍韫启回头，黎非凡顿了两秒才说：“二爷，我承认成予南这事儿前后我有些情况没有完全告诉你，是因为有些话我已经说过，虽然听起来不像是真的，但我还是希望你明白我瞒你并非出于私心。”
    霍韫启看了他几秒钟。
    凌晨的整个世界都是静的。
    包括这个房间里。
    黎非凡突如其来的认真让霍韫启选择了同样认真的态度面对。
    没有人知道霍韫启的脑子究竟是怎么转的，他沉吟：“你说过？”
    下一秒就说：“大仙托梦那套？”
    黎非凡即使经历过不少次，依然惊讶这人思维的敏锐恐怖之处。
    黎非凡缓缓点头说：“兰姐说你不信鬼神之说，说实话我以前也不信，但我要是告诉你我看见了成予南出事的场景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
    霍韫启脸上看不清情绪，只是问：“上次在饭店，你也看见了？”
    “对。”
    “那为什么现在突然又想说了？”霍韫启问。
    黎非凡靠着床头，看着霍韫启，语气平静：“其实也没什么，一来是我不想这种猜忌横在我们中间，这违背了我最初和二爷签下协议的初衷。二来就是见着二爷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而且试过后我发现我的确不太适合撒谎，我信任二爷，一如最初觉得一切只需要相信你就可以，哪怕这本是我曾经觉得一定不会说出来的事情。”
    成予南的事情让他发现剧情已经崩坏。
    人物脱离走向，结局也并非不能更改。
    谁又能确定最后主角一定会在一起，即便剧情一成不变他就能脱离金丝雀这个身份，脱离死亡结局？
    他已经身在其中了，如果还是按照他最初的思维，再次面对这种突发事情的时候只能被动挨打。
    至于为什么选择告诉霍韫启，并且不是以似是而非的口吻，而是明确告诉他。
    是因为他以前信任他是因为他是霍家二爷，他把自己当闯入者不去插手一切，只需要顺着霍韫启就能达成他想去的终点并且不被卷入其中走上原身一样的结果。
    但现实是他这个人物身份，什么都不做，已经是大变化。
    而且他有种直觉，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他连这个世界是本书这种荒唐的言语都说出口，那这个世上唯一一个不觉得他疯了的人，可能也就是霍韫启。
    果然霍韫启也没让他失望。
    他既没说黎非凡胡诌，也没说他脑子有问题。
    他只是在门口那儿和黎非凡对视着站了几秒钟，然后说：“虽然这个说法的确出乎我所有预料和猜测，但我愿意因为你眼中的认真相信你一回。”
    黎非凡松口气。
    霍韫启居然还举一反三：“你之前做噩梦就会触发心悸，所以心悸的根本其实是和你口中能看见的梦境画面有关？”
    这个男人你在他面前打开个豁口，他能把你老底给你掀了。
    黎非凡都懒得糊弄了，点点头。
    “应该是吧？”
    “应该？”
    黎非凡尴尬：“因为这个我确实不太确定。”
    霍韫启点点头，“知道了，睡觉吧。”
    他说完转身出去，替他把门带上。
    黎非凡又在床头坐了十分钟，但是其实什么也没想。
    就好像和人分享了秘密，轻松谈不上，但原本他一直以来的怀疑、自我审视，判断那些压在心底很少浮出水面的东西，在再次回想起霍韫启那张说知道了的表情上，就觉得好像一切又都不是事儿。
    他以为霍韫启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应该会有什么变化。
    但事实上啥也没有。
    黎非凡一伤员跟着他忙得连轴转。
    高升出差，邱香临时去隔壁市开会。
    黎非凡新官上任几乎顶替了高升的位置，所有业务都得一把抓。
    “我是驴吗请问？”大中午黎非凡刚替霍韫启接待了几个客户说得口干舌燥，葛松就抱着一堆文件放他面前让他签字。
    黎非凡扯了扯领带冒火，“这种文件为什么找我签？”
    葛松一脸无辜，“这以前都是高特助处理的，现在他没在，霍总就说找你。”
    “操。”黎非凡挽起的袖子还能隐隐看见白色的绷带，他一把将最上面的一个文件拖下来，打开钢笔一边说：“我今天要收回之前把高升这特助的位置给他下了的话，这根本就不是人干的。”
    葛松最初还带他呢。
    这才多长时间，在他面前跟鹌鹑似的都不敢搭腔。
    黎非凡：“高升还有多久回来？”
    葛松小声，“这才刚走，至少也得半个月吧。”
    黎非凡：“……”
    想辞职。
    等到他下午又跟着霍韫启坐上车出公司的时候，这个念头已经第五十七次在他脑子里出现了。
    结果车开进了医院的停车场。
    “来这里干嘛？”黎非凡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霍韫启带头往里面走，“成予南醒了，你救回来的人不打算来看看？”
    黎非凡脚步一顿。
    霍韫启回头，“怎么？”
    “要不我就不去了。”黎非凡有理有据，“我又不稀罕他感谢我，我救他也仅仅是不想自己遭受道德良心的谴责，跟他本人没什么关系。”
    黎非凡刚说完就注意到一个在医院门口踌躇探头探脑的人。
    大概是他多看了两眼，霍韫启就跟着他看过去。
    书奕轻一回头就注意到了他们，第一反应是躲，第二反应才是缓慢走上来。
    他不再是黎非凡在酒吧门口撞见的那身装扮，整个人虽然看起来气色不太好，但干干净净反而添了两分柔弱。
    “二哥。”他站在霍韫启面前小声叫道。
    霍韫启：“来看予南？”
    书奕轻低低嗯了声，没有抬头。
    霍韫启没说其他的，只是道：“你该庆幸书怀右被警察抓了，当时如果不是成予南在，会是什么结果你自己应该清楚。人已经醒了，要看就进去看，住院部五楼。”
    看样子成予南应该还没说书奕轻丢下他跑了的事情。
    霍韫启还都不知情。
    书奕轻眼圈一红，明显有些慌，“我……我觉得很抱歉，我怕予南哥怪我，那个二哥，我、我还没准备好，我下次再来看予南哥吧。”
    霍韫启皱眉，“说谢谢不会？为了你差点把命丢了，等你下次，是准备参加他追悼会？”
    书奕轻眼睛红得更厉害了，像是怕他。
    小声抽泣：“二哥，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霍韫启狠狠蹙了一下眉，不再搭理书奕轻往医院走。
    黎非凡最终还是在留下来陪书奕轻和上去看成予南之间果断选了后者。
    成予南住的是特护病房，迟靳在里面陪他。
    人是醒了但还是不能动。
    发现进来的是他们两人，成予南眨了眨眼睛，努力用眼神看向黎非凡，沙哑开口说：“黎非凡，谢谢，也谢谢你来看我。”
    黎非凡看了看他包得跟粽子一样的脑袋，发现他脸部也有些浮肿。
    这幅样子比当初挨了他一顿打看起来可怜多了。
    黎非凡受不了这个，就说：“别谢谢我了，谢谢你自己命大吧。”
    “你跟人动手的时候，我也知道。”成予南说话有些困难，但还是坚持说：“如果不是你，我活不了。”
    黎非凡看向霍韫启，让他快说两句。
    霍韫启从进门就没开过口，此刻倚靠在窗边对他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迟靳凑在他身边和他说一些成予南的情况。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气氛的时候，书奕轻最终还是跟来了。
    他在门口发现屋内的几束目光顿了顿，然后缓缓走进来。
    他站到成予南的床边，小声哭道：“予南哥。”
    向来对书奕轻百依百顺的成予南一反常态什么反应都没有。
    迟靳搞不清楚情况，就对书奕轻说：“予南刚动完手术，现在还动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