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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153节

      “凑巧罢了,贫僧鲜少来西市看花了眼,想寻靠谱药铺却不知在何处, 见着熟人, 便留了点心思。”
    泠琅知道,这个杀手轻功超然, 但寻路认路可称蠢笨, 鹰栖山里他找紫山谷, 每日无功而返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忽然出言:“大师之前说,来西京寻医问药——”
    她上下打量僧人挺拔的背影:“您瞧着生龙活虎,好得很呐?”
    僧人敛目道:“不是为我。”
    泠琅诧异地说:“是你妻子?”
    寂生沉默片刻,稍稍颔首。
    泠琅微顿:“很严重么?需要特意来西市——”
    她这句说完,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寂生说他不常来西市,而妻子患病,他肯定不能离开太远。他平日的居所,很有可能在京城附近的州县。
    寂生叹了口气:“的确比较麻烦。”
    他看上去不愿多说,泠琅便不追问。
    江琮倒是温声道:“西市药铺有三,都在天六街上,但这三家各有不足……若大师不放心,可去东市朱门街寻白杏堂,那处是最好的。”
    寂生闻言,爽快道了声谢,又问询了详细地址后,抬头看了看天色,说:“时候不早,二位,后会有期。”
    道了别,他一扶斗笠,足下微动,人已经立在墙上,再一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夕阳烂漫,好似还没来得及投下他的影子。
    泠琅说:“踏尘踪,果真厉害,真想向他学上两招。”
    江琮走到她身侧:“夫人的神行九式不也厉害?何必学他。”
    泠琅摇摇头:“师父的神行九式天下无敌,可惜我只学了七成,勉强算作神行六式半。”
    江琮莞尔:“神行六式半,亦能上得高墙,下得池塘。”
    泠琅柔声道:“夫君才是上得武堂,下得商场,和尚三言两语便被你诓去东市……白杏堂,不是侯府的产业吗?”
    江琮笑道:“可那的确是西京最好的药堂。”
    二人踏着余晖,插科打诨地行了回去。
    如此两日,第三天的清晨,泠琅早早便起来梳洗,江琮亦未出门作奸犯科。
    因为今日侯夫人要回来了。
    衣衫是葱绿双蝶穿花襦裙,配了浅了一个色的披帛,钗环皆是白玉质地。有绿有白,水嫩新鲜,泠琅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颇像一棵葱。
    她喃喃了一声:“嫁葱随葱。”
    江琮一直看着她,竟然也听懂了这句话:“夫人穿绿色甚好看。”
    泠琅娇婉一笑:“我一直晓得,不用你说。”
    江琮起身,立于她身后,抬手将发钗紧了紧:“可我还是想说。”
    绿袖在一边垂着首,看似恭敬,实则笑得脸都快皱了。世子夫妇喜静,事事爱亲为,侍女们平日都在熹园另一头,能如此目睹二人起居,其实很少。
    不知怎得,绿袖就爱看这种场面,二人说话逗趣,或是各做各的一语不发,她都觉得极有意思,目睹了二人相识相爱全过程,比那话本戏文还得劲。
    泠琅不知道婢女的小小心思,她只觉得奇妙,为什么这种无聊甜蜜的话翻来覆去地说,反反复复地讲,也没有厌倦时候。
    瞧着这个人的眉眼,就忍不住要逗弄,看他坐在那里,就想贴上去说话,若是人定之后的静寂时分,那更要缠上手臂,不得到些好处不罢休。
    泠琅心中一凉,怪不得说动情之后难动刀,侠女难过美男关,碰上江琮这种状若老实乖巧,实则花样百出的,再多的雄心壮志,怕都要被磨灭。
    正巧门外有人通传,说侯夫人到街口了,她警惕地瞥了青年一眼,在对方莫名的眼神中,抱着臂走了。
    行至大门,刚刚站定,便听马蹄纷乱,一身枣红骑装的女人纵马而来,旋风一般勒停在侯府门口。
    此人正是侯夫人黄皖,泠琅连忙行礼,心中正感慨不愧是侯夫人作风,目光却顿时一滞。
    那高大黑马之上,还有一个人。
    一袭天青色长衫的男人,跨坐于马上,正扶着侯夫人的腰,垂首往门口看。
    泠琅猝不及防同这人对视上,她望着这张斯文白净的脸,一时僵在原地。
    她总算晓得,为何侯夫人气度方正傲然,丹凤眼也十分凌厉,而江琮却是相反的清润温雅,原来全来自于他的父亲,泾川侯。
    那双桃花眼,看牛粪都能含几分情,泠琅方才对视的那一下已经深深体会到,只能感慨老子毕竟是老子,江琮青出于蓝,并未胜过蓝。
    双方见了礼,寒暄了几句,她才知道侯夫人在路上同泾川侯不期而遇,二人干脆舍了车驾,直接打马回京了。
    如此率性之举,女帝竟也欣然应允了。
    泠琅唯唯诺诺,喊了声父亲,泾川侯含着笑,说已经听侯夫人讲过子璋娶了新妇的事,他十分欣慰欢喜云云。
    中午的接风宴,自然又是一番谈笑风生。
    泾川侯江远波,当年在清远渡口一战成名,凭三千士卒大败敌方一万人,从此被民间称为“江上诸葛”。本人不通刀剑,但用兵如神,极善水战,满腹诗书经文,人还生得儒雅倜傥,因此又有儒将声名。
    当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现在的江上诸葛不用挥斥方遒,决胜千里。被妻子抱怨斥责,也只能笑吟吟地听着,还不时倒茶添菜。
    “子璋都成婚都半年了,儿媳这才见到你,算什么事!”
    “夫人恕罪,来尝尝这口鲜蘑。”
    “让你多带几个仆从,从来不听,有事连个传信的都没有。”
    “是我疏忽,这汤不错,夫人用一点。”
    “这回得了药又怎么样,子璋都好全了,我看是牛棚里关猫,瞎忙!”
    “夫人说得是——红桃,再取一只碗来。”
    “我喝足了,取碗做什么?”
    “凉一凉这炙肉,闻着像放了西域香料?”
    “不错,是红苏子和犀叶……”
    泠琅看着,觉得那句“夫人说得是”,父子二人的语气简直十成十的相像,连岔开话题的自然态度,也如出一辙。
    她又悚然一惊,难道自己很多时候,也是这么被江琮哄得晕头转向的?
    视线移过去,青年正在低头饮茶,注意到有视线投来,他掀起眼皮,似在问询何事。
    泠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转头,发现泾川侯夫妇正含笑看着这边。
    泾川侯温声道:“听闻泠琅同子璋二人相处甚好,我亲眼见到,心中更是宽慰,他这回能平安醒转,还得多亏了你。”
    他微微一笑,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只匣子:“头回见面,礼不可废,这点东西,还请儿媳收下。”
    泠琅忙起身谢过,彼此寒暄了两句,泾川侯又对江琮道:“身体好转,是好事,你母亲这些年独自操劳,你也该努力上进,多帮衬着点。”
    江琮答了是,双方谈了一会儿,皆是一问一答,没谈多的话。
    泠琅觉出滋味,这对父子的关系好像不是很亲近,江琮在侯夫人面前,反而自然许多。此时他面含微笑,恭敬有礼,也只不过是恭敬有礼罢了。
    席散,二人回了熹园,泠琅到底知道了这是为何。
    侯夫人怀胎的时候,是在军中,正值颠簸动荡,她差点没挺过这一关,泾川侯因此一直不怎么喜爱这个独子。
    泠琅有些莫名,她望着淡淡叙述这些的青年,迟疑道:“可是,据我所知,如果要……那也得侯爷自己……”
    她吞吞吐吐,江琮却笑了声,明显听懂了:“因为那也是一场意外。”
    看似温和实则冷淡的父亲,雷厉风行却粗疏心大的母亲,在这样的环境中,怪不得江琮能掩人耳目,借病做了这么多事。
    也难怪,他会是这样隐忍沉默的性子。
    江琮头一次和人说起这些,虽难以开口,但看着少女的神色,竟鬼使神差地,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说他儿时的寂寞,没有玩伴也不准出门,只有日日和自己下棋,直到被选为伴读,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
    说生病之后,侯夫人日日忧心忡忡,泾川侯找来医生,竟查出了这并非病症,而是毒素——
    他以为事情败露,用在宫中误撞上歹人搪塞,谎言漏洞百出,对方却并不关心,只居高临下地说,宫中莫测,此事你知我知,别让母亲知晓。
    他的父亲不爱他,但很爱他的母亲,去寻医问药,只为让她放心。江琮觉得这样也足够,他习惯了来自至亲的冷漠,因此有些话一时没说出口,便再也没说出口。
    这些话一一出口,少女听到后面,神情恹恹的,像得知了什么伤心故事:“那你一定很难过。”
    江琮想,这算什么,他早就不为这些烦恼,但看着那双晶莹透亮的眼,他还是说:“是有些难过。”
    于是,一双手小心地抚了过来,连带着温软的呼吸,他垂着眼,想自己真是卑劣。
    他卑劣的心,早就不由他自己占有了。
    第127章 遇故人(下)
    关于父亲的冷漠, 江琮在很小的时候就察觉到,他无法责怪,因为这种冷漠并不是只针对他。
    江远波对所有事物都如此, 除了他的妻子。
    他的斯文儒雅, 只是惯常的表象,实际上,他几乎不关心任何。效忠帝王, 是因为妻子的赤诚忠心,为独子奔波,是因为妻子在担忧不止。
    恭敬的臣子,温和的父亲, 体贴的丈夫,这些角色里,只有最后一项无需费心扮演。
    江琮后来知道了一些父母过去的故事, 当然, 是他自己搜集到的, 他们绝不会对他说起。
    黄皖是女帝行军西南时, 救下的孤女, 身上似乎还有苗人血统。女帝欣赏她从尸堆深处爬出来时的眼神,凶狠又警惕,像失去族群的独狼。
    而这种人,一旦献上忠诚, 便不死不已。
    女帝给出食物和清水, 为她治好伤口,教会她能如何在乱世中生活下去。要谋取一个绝境中的灵魂十分容易, 女帝做到了, 她成功驯服了这个狼一样的灵魂。
    黄皖的名字, 是女帝身边的少年军师起的,黄是本来的姓,而皖,意味着完美无瑕的白。
    这个字,放在蓬头垢面的黄皖身上,好像是一种讽刺,又像是怜惜。
    所谓江上诸葛,一开始其实是江上阎罗,江远波本不在意别人怎么传,但黄皖听闻,随口说了声不吉利,他便杀了几个谈论此事的平民,阎罗从此传作诸葛。
    一个孤苦伶仃却满腔热血,一个年少多智却残忍凉薄,江琮想不通这样的两个人后来是如何相爱。
    但他能看出,父亲只有在母亲面前才稍微像个人,有该有的情绪。江远波的伪装在江琮眼极其容易分辨,他们身上毕竟流着相同的血。
    这也许,是江琮被厌恶的原因之一,因为只有他才能看穿他。江琮时时在想,若不是怕母亲伤心,他的父亲应该巴不得他死。
    十三岁那年,江远波站在他榻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你说,你是在宫中被人投喂的毒?不知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