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39节

      泠琅怎么回答的?她笑了一下,然后将右手递出来给他看。
    骨节纤小,手指细长,肤色亦是白皙,好似从未沾染过什么。
    然而在虎口与鱼际处,覆着一层茧,指间长长短短数道伤痕,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浅淡,要细认才能分辨。手腕被刀柄抵住的地方,也泛着红晕。
    翻过来掌心朝上,一道狰狞深刻的疤,正好刻在使力摩擦之地,经过一夜鏖战后,边缘又有了微微翻卷。
    “教会我用刀的人,造就了这只手,”她静静地说,“若它不能用于回报他,那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江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泠琅希望他最好也别说话,他们并不是可以畅聊这些隐秘心事的关系。那些插科打诨、虚假蜜语多来一百句也无妨,但若要正儿八经说这些执念夙愿……
    多少有点叫她浑身不适。
    最后的最后,一切收拾妥当,二人衣冠楚楚地斟茶对坐,又是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谁也看不出,就在昨夜,他们各自杀了人,又从走廊打到瀑布,彻夜折腾未曾睡眠。
    泠琅说:“我看见那间屋子里有一根丝线,像是北洛侯世子的东西。”
    江琮并不意外:“那就是他的东西。”
    “他和此事有关?”
    “无关。”
    “难道是你?”
    江琮微笑不语。
    泠琅默然片刻,说:“那根线,被我收着带出来了。”
    江琮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泠琅理直气壮道:“你行事这般鬼祟遮掩,还不准我防着一手?反正我已经拿出来,那里已经没了。”
    江琮勉力道:“至少也该先问过我……”
    泠琅反问:“你杀了那人的时候有问我?”
    江琮喝了口茶:“过去的事,何必反复提。”
    泠琅冷笑道:“过去了几个时辰也叫过去的事?罢了,现在该如何?”
    该如何?江琮喝完足足一盏,才告诉了她关于那根线的始终。
    北洛侯世子傅彬心悦二殿下傅蕊,这件事周所周知。
    傅彬其人,头脑简单,心境其实不坏。他这份心思虽然昭然若揭,瞎子都能看出来,但他自己也就喝醉上头才敢稍微吐露。要说肖想公主的回应,那是万万不敢的。
    傅蕊对他也是无奈,一来他并未有越轨之举,而来两人毕竟是多年好友,要是不提这一茬,还是能快活地在一处交际玩耍。她性情温和潇洒,又好交友,其实是女帝的三位子女里人脉最广,性情最佳的一位。
    前几年为了争夺皇储,潇洒的二公主也不免操劳经营了一番,虽最终落败,她并未表现出什么沮丧失意,但——
    傅彬偏偏觉得,他的心上人明明比大公主果敢从容,更比小皇子温厚慈爱,怎会落得个竹篮打水的结果?
    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定要觉得谁都想害傅蕊,又认为她到底想争上那么一争。他甘愿做那无名无姓的马前卒,为她走向至高无上之位的道路添砖加瓦,纵使无人知晓,也绝不后悔。
    如此一来,偷了傅彬身上的东西,再同那杀手尸身放于一处,自然会叫他百口莫辩。
    泠琅想不通:“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江琮忍耐道:“只不过是帮二殿下一个忙,送她一个把柄,好叫她清净。”
    “你心肠太坏了,万一殿下要追究,那傅彬……”
    “托夫人的福,这算是落空了。”
    “你又如何知道他这些心思?”泠琅狐疑道,“你这个分舵主平时半点不中用,全致力于探听这些八卦秘辛。”
    江琮如今对于这些质疑已经不再恼火,他坦然应下:“兴趣使然。”
    “真无聊。”
    “见笑了。”
    泠琅同他这么唇枪舌剑几回,心中却逐渐不安起来。
    接下来的一整天,天气沉闷阴暗,乌云低低地压着,却迟迟没有雨落下,只叫人心中憋得慌。鸟雀胡乱地飞,草虫也乱糟糟地叫,一切都是很不安宁的模样。
    一整天,二殿下都没有派人来邀请相聚,她好像遗忘了别馆里的客人好友,众人只有各自消遣。
    泠琅连嘴皮子都懒得再斗,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在天彻底暗下去之前,一声惊叫划破了最后的平静。
    傅彬死了。
    他尸体被在树林边上发现,连着一起的,还有失踪了两天的周厨子。
    他们的身体倒伏在草丛中,各自身上都有伤痕血迹,像是经历过一场搏斗。那把扇子已经破碎,还沾了血,摊在地面上,再也没有一摇一晃的风雅。
    泠琅站在人群里,静静地凝望那副扇面,她之前就发现上面题了几句诗,只不过一直没机会看清。
    借着这个机会,她细细地看,终于知道了写的是什么。
    “初见花间蕊,再无叶里花。”
    他真的很喜欢二殿下。
    第34章 骤雨终
    闷雷自天边滚过, 暴雨终于落下。
    雨水擦刮过树梢叶片,又流淌砸落在土壤中,这是夏天以来第一场雨, 它不会平静。
    草丛中的某些东西很快便被冲刷一空, 那些翻动的尘土、干涸的血液、未来得及被发现的刀剑痕迹,它们十分轻易就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出现过。
    傅彬的尸身被安置在一处屋室中, 二殿下已经派人快马加鞭下山送信,只是雨势太大,待送信人抵达北洛侯府,那边的人又过来, 不知需要多久。
    玉蟾山别馆是用来消遣游玩的场所,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等凶恶事件,遭受意外的, 还是那个风流俊雅的北洛侯世子。
    听北洛侯世子的近侍交待, 世子醉酒后昏睡了一个昼夜, 第二天才苏醒, 醒后头疼不适得厉害, 还打发他们去厨房弄点醒酒的药汤。
    世子挑剔,从前在府中只饮用专门的方子熬的药汤,有此要求,众人不疑有他。后来房中只剩一人伺候着, 世子说想再休息一会儿, 也将其屏退了。
    再后来——便是不知所踪,遍寻之后, 终于在树林中发现了尸身。
    几名近侍伏在地上战战兢兢, 说世子从前便时常抛下侍卫单独走动, 他有武艺傍身,玉蟾山脚布防又严密,怎会想到问题出在别馆内部呢。
    公主府的下人,竟也有如此胆大包天,丧心病狂之徒!
    厨房众人都说,周厨子从赏兰会开始的第一天便不知所踪。他脾气向来古怪孤僻,明明一个月银钱也就那点数,却时常能打来好酒自酌自饮。早就怀疑那钱财的来路,没想到竟是来源于偷鸡摸狗。
    从他的身上翻出金珠数粒,玉镯一对。东西被呈上,常瑶郡主瞧见,当即便失声:“那是我的东西!”
    她自称第一天下午去钓鱼之前,为了方便行动,将玉镯留在了房间。后来回去如何也找不到了,没想到竟出现在此处。
    这话好几个贵女都纷纷作证。
    一位厨娘又嗫喏道,当天下午,有位夫人还来厨房中熬羹汤,正是让周厨子帮的忙,二人还一同过出门。
    常瑶郡主闻言,也恍然道:“是有此事,当时我们在廊道中曾与世子夫人偶遇,她也是这般说的。”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齐刷刷望向角落。
    泠琅的手正搭在江琮臂上,她知道迟早要问到自己身上,所以并没有慌乱。
    她微蹙着眉,似是一边回忆,一边缓声叙述。
    “的确如此,夫君向来习惯午睡后一碗甜羹,来了这里,妾身也想尽力操持……周厨子帮了忙,妾身品尝后,却觉得少了点侯府中的滋味。”
    “他说,若想增添清甜滋味,可加点新鲜榅叶,这物事在山上正好有。妾身唯恐味道不对,惹夫君不快,便同他一道去山中摘了些。”
    众人听闻,皆是了然神色,目光便又往江琮身上落,只见他不住地低声安慰身侧娇妻,显然是怕她受了惊。
    那位姓李的厨娘接着道,周厨子回来之后做了一会儿事,而后又离开灶房,再没人见过他。
    这样一来,事情真相似乎已经明朗。
    周厨子途径宾客房间,见四下无人,便起了心思入室行窃。窃得一大票金珠玉镯后,因山脚守卫太过严密,无法逃出,只能回别馆附近逡巡徘徊。
    未曾想,遇上了出门散心的北洛侯世子。
    世子为人刚正耿介,又自负武艺,见其鬼鬼祟祟,便要捉拿问话。如此相搏,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果。
    世子的致命伤在后脑,是被推搡后磕碰所致,而周厨子身上大小伤痕皆是玉扇留下的,皆与此番判断吻合。
    说这些的是二殿下身边的侍卫长,他从前在宫中当差,是后来被圣上派到二殿下身边去的。大雨来得快,他匆匆从山脚赶来,在雨水来临之前做了这番推测。虽不至于盖棺论定,也算给了众人一个交代。
    傅蕊沉默许久,才慢慢开口。
    “究竟如何,还需雨停之后大理寺来人再作定夺。但无论怎样,此事发生在此地,终究是本宫之过。”
    她穿了身云水色的衣裙,整个人素淡得像一副旧掉的古画,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若朝乃本宫至交好友,此事,本宫定会给他一个结果。”
    没什么沉痛,好像也不算悲哀。
    泠琅凝视着这位尊贵的帝女,她猜不出她此时在想什么。傅彬对公主而言,是儿时好友,纵然后来渐行渐远,甚至有了尴尬,但毕竟代表了那么一段真挚的年岁。
    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二殿下的友善亲切是出了名的,就算傅彬曾给她带来一些烦恼,人忽然就这么去了,再怎么说,也不会一点也没有动容。
    但在她年轻的、姣好的容颜上,很难看出悲恸的影子。
    泠琅默然,她同殿下并不算熟络,仅有的印象让她觉得,这是位少有的潇洒温和的上位者,再多的揣测,也是徒劳。
    此事便算有了潦草的结尾,侍卫长此前盘问了一圈,各位宾客及他们带来的寥寥奴仆皆有不在现场的证明,等雨一停,他们就能离开玉蟾山。至于剩下的,便是二殿下和大理寺的事。
    人群离开花厅的时候,泠琅走在最后面。
    江琮的手仍然在她手中,二人十指紧扣,在众人眼里是十分亲密、互相安抚支撑的样子。只有泠琅知道,他的手从始至终都凉得像夜里的涧水。
    即便肌肤相贴,也没有丝毫温度可言
    她站在人群之后,默默地注视,那些锦葵色或是松碧色的衣摆依次离开,他们面上有的是惊吓后的茫然,有的是震悚之余的叹惋。
    还有的在默默垂泪,眼圈通红,那似乎是哪家清官贵女。或许她心许北洛侯世子多年,如今是再也无需说出口。
    再也无需说出口,就像那日席上的傅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