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 第49节
梁惊鸿意识到旁边的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手上的皓腕间,不免有些后悔,虽说周围都是女眷,却这样独属自己的风景也不想被人看了去。
想到此,伸手理了理刚忳下去的衫袖,把那月光石手串连同玉白皓腕一同遮了个严实,才放下手,冲皎娘笑了笑,低声嘱咐叶氏看顾着些,方转身往那最中间的大凉棚中去了。
叶氏见他走了方忍不住笑道:“真想不到他竟是个如此唠叨的,昨儿便跟我说了几遍让我看顾着些你,这才多会儿,又来嘱咐了一遍,不知道的还当这边真有谁敢欺负妹妹呢。”
叶氏一句话,旁边的众女眷都是一惊,暗道叶氏这话莫不是说与她们听的吧,难道她们刚言语间怠慢了这位
第147章 为了你老人家好
叶氏目光扫过众人, 心知自己的话是点到了,说起来自己在这燕州府也有几年了,但毕竟不比京里, 跟这些女眷们虽有来往也不过是面儿上应酬罢了, 并无深交,却也不想她们得罪了人而不自知,惊鸿那是什么脾性, 别看脸上总是带着笑,内里却最是霸道,不在意的人也还罢了,偏皎娘又是他心尖儿上的人儿, 他那样的霸王性子都做小伏低的哄着,舍不得委屈半分,哪容旁人造次。
他之所以如此众目睽睽之下, 亲自把那月光石的手串戴在皎娘腕上, 自然不是为了秀恩爱, 而是用这个行为昭告在场众位, 即便皎娘并无正室夫人的名份, 也不容轻慢,可见他虽在蹴鞠场中,却一直关注着这边女眷席的。
正因不瞒女眷们对皎娘的轻慢,方才把这月华石手串送与皎娘, 这月华石手串自是贵重, 但比起它本身的价值,今日这串尤其不一样, 蹴鞠虽是游戏, 但这可是两国比赛的彩头, 更是意义非凡,被惊鸿当场送与皎娘,足可见皎娘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要紧。
想到此,叶氏又不免忧心起来,先头是想着惊鸿得偿所愿之后,过些日子,也就淡了,男人还不都一样,哪有真长情的,任你是个天仙,日子长了也瞧得厌烦了,更何况梁惊鸿这样的性子,若是淡了,他自回京里去当他的小侯爷,皎娘这边照常过她的安稳日子,有自己在这儿镇着,也没人敢乱嚼舌头。
哪知惊鸿这一出接着一出,变数跌出,弄到如今自己都有些拿不准他到底要做什么,可瞧这越来越热乎的劲头儿,竟是越发离不得了,但这也不是长法儿啊,他早晚得回京,他的亲事便是侯府也不能擅专,得皇上娘娘做主,出身上至少也得是世族贵女才行,若到了那时他这边仍不肯撒手,又当如何?
想到此,叶氏眉头蹙了起来,却转念一想,自己愁这些做什么,娘娘又怎会让他浪荡在外,这不皇上下旨,让他护送北国使团进京吗,这一来一去少说也得几个月。
惊鸿的年纪也不小了,若自己所料不错,这次皇上下旨召他回京便是娘娘的意思,就是为了他的婚事,毕竟只有他成婚生子,侯府方能后继有人 ,这几年可没少为这个催他,奈何这小子溜滑非常,一见不好,寻了个游历的名头便跑的不见影了,如今知道他在燕州府 ,自然不会放过,皇上旨意一下,这小子还能往哪儿跑。
这次一进京必会强按着脑袋让这小子成亲,成了亲有侯府的上人们看着,还有娘娘管束,估摸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京了,就算他心里仍惦记着皎娘,许闹个几日,日子长了也就放下了,便是真放不下,待那边正室有了子嗣,把皎娘接去京里收房也无妨。
皎娘恬静本份,不是爱争长短的,就算模样好,得惊鸿偏爱,可身子弱不能生子,如此一来对正室毫无威胁,而且,有这样的妾侍,传出去正室还能得个贤良大度能容人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自然这是说惊鸿真撂不开手,若两人就此散了,便更拎清了,总之,不管怎么说,惊鸿这次随使团回京,都是一桩好事,自己也能松口气了。
想到此,叶氏心情好转,拉着皎娘瞧下面的节目,两国的蹴鞠比赛之后,场上也并未空下来,有两队身穿彩衣的女子下了场,虽也是蹴鞠却不是比赛,而是表演,只见那鞠球随着女子曼妙的身段上下翻飞,伴着旁边的鼓声,煞是好看,竟不似是蹴鞠,而是轻歌曼舞一般吸人眼球,引得周围看台上一阵阵喝彩声不断,比刚才两国比赛时还要热闹几分。
皎娘瞧了一会儿忍不住道:“这些女子好生厉害。”
叶氏未说话,下首一位贵妇冷哼了一声道:“自小学的能不厉害吗,不光蹴鞠厉害,勾男人的本事更厉害,一个个都是狐狸精。”说着眼睛如刀一般的盯着场下的女子 ,&&神色颇为不善。
叶氏低声说了几句,皎娘恍然,明楼是燕州府首屈一指的酒楼,这些女子既来自明楼,是做什么的便不用说也都知道了,难怪这些女子个个容貌不俗。
只是瞧了一会儿,便觉有些困乏,她身子弱,虽未做什么活计,可撑了半日也有些撑不住,便想着是不是先回去,念头刚起,便见李顺儿走了过来,到了近前行礼道:“ 六爷说这边还得闹腾会子,大娘子身子弱,总在山阴子里坐着,怕着了寒气,让奴才先送了大娘子回去歇着。”
叶氏点头道:“这倒是,妹妹先回去吧,瞧这势头不定得闹多早晚呢,你这身子熬不住。”皎娘辞了叶氏跟席上众人,随李顺儿出凉棚往外面去了。
旁边凉棚的王云儿见皎娘走了,忍不住道:“还没散呢,她怎么走了?”她的声儿可不小,这边叶氏自然听见了,却并未理会,只淡淡扫了潘夫人一眼。
潘夫人顿时脸色一变,心里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自家侄女这么不会看眉眼高低,怎么也不会带她过来 ,这么不知轻重的胡说八道,岂不是给潘家招祸吗。
忙喝道:“闭嘴。”这次直接让王云儿闭嘴,语气冷厉,瞪着王云儿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吓得王云儿脸色都白了,真不敢再说话了 ,只是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皎娘,眼中满是嫉意。
皎娘却不知这边席上的事,她是累了,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经过调养,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上松快了,不像之前那般力不从心,一天到晚总想躺着,提不起一点儿精神,做点儿针线便如扛了山一般,尤其这次搬回别院之后,一连做几个时辰针线也不觉着什么。
只是最近几日,有些不好,也不是累是困,总好像有睡不完的觉,刚在凉棚里坐着,眼皮直打架,跟着李顺儿从后面出来,山风一吹,方清醒了些,这边没有热闹看,倒是清净,道边停着两辆清油车,头先那辆车旁,小厮放了凳子下来,请皎娘上车,韩妈妈正要跟上去,却被李顺儿拦下道:“您老坐请坐后面那辆。”
韩妈妈微微皱眉,刚要询问,忽听车里低呼声,顿时明白了过来,忍不住瞪了李顺一眼,往后面车上去了,李顺眨了眨眼,心道自己这招谁惹谁了,还不是为了您老人家好,就他们六爷跟大娘子那热乎劲儿,可不分在哪儿,韩妈妈贸然进去,不定瞧见什么呢,就算韩妈妈这般年纪,怕是也扛不住吧。
第148章 还恨什么
皎娘撑了半日, 已是极为困乏,人都有些迷糊了,本想着上车睡一会儿, 哪想车上会有人, 一上车便人拉进怀里,着实唬了一跳,以为遇上了歹人, 下意识惊呼出声,只不过红唇刚启,便被堵住了,堵住红唇的是两片削薄的唇, 带着灼人的温度直入唇齿间,攻城略地,悍勇非常, 如此强悍的攻势下, 她的那点儿反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么久了, 皎娘仍旧不大习惯与他亲热, 皎娘不知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如梁惊鸿这样, 见了女人便如饿狼一般,只自己跟他单独在一处,随时都会扑过来把自己吞吃入腹,外面的人都说他温柔可亲, 唯独皎娘知道那些都不过哄人的假象, 在她这儿梁惊鸿从来只有霸道强势,哪怕亲她亦是如此, 绝没有和风细雨, 有时皎娘很有些怕他, 他这样用力的亲自己的时候,仿佛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吞入腹中一般,让她没来由生出一种恐惧。
不过毕竟相处日久,大约也能摸清了些脾性,以往的教训,皎娘深知自己越反抗,这厮亲的越狠,若是自己顺着他,许能好过些。
想到此,僵直的身子便软了下来,任他施为,果然渐渐缓和,良久放开她的唇,却仍把她紧紧抱在怀中不松手,低头一瞧,却也禁不住心中一荡。
皎娘本就生的美,尤其经了这些日子精心调养,身子好了许多,往日脸上的病容早已不见,肌肤愈发白皙透亮,莹润的光泽仿似拢着一层薄而清透的雾气,雾气间隐约两团粉嫩彤色透出,如晨雾山岚间破云而出的一抹轻霞,霞色虽轻却极美,看的梁惊鸿实在忍不住,低头亲在那一抹霞色之上。
皎娘不妨他又来,俏脸大红,忙着推开他,挣着身子便要坐到一边去,梁惊鸿见她恼了,忙道:“好,好我不亲了,你别动,让我好生抱一会儿,也解解我的相思之情。”
虽已习惯了他总是胡言乱语,却也忍不住低声道:“不过半日。”说着又觉不该搭理他的,忙闭嘴不言。
梁惊鸿却轻笑出声痞声痞气的道:“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半日岂不已经一年多了,一年多的相思之情,只是抱一会儿怎能排遣,怎么也得让我亲亲小嘴才行吧。”
皎娘听他说的愈发不像话,红着脸岔开话题:“里面还未散呢,你怎么就出来了?”
梁惊鸿哪会不知她的小心思,横竖这里也不得折腾,如今且记着,等到了家再一并找回来便是,这么久了,她也该知道,躲可是躲不掉的。
心里有主意,便也不点破,只是道:“有姐夫这个燕州知府陪着呢,那萧景琰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再说,这会儿有明楼那些姑娘,一时半会儿萧景琰也想不起我来,况,这边只不过是蹴鞠,晚宴仍是摆在别院的。”
他一说皎娘便明白了,晚宴既是摆在别院,梁惊鸿作为主家,回来收拾布置也说得过去,虽说都知道这不过是借口,想来这燕州府中也没什么人会戳破。
梁惊鸿抱着她在她鬓边蹭了蹭低声道:“皎娘可表姐说了我要回京的事?”
话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皎娘心中顿时警惕起来,他这般明知故问是想做什么,不是皎娘草木皆兵,而是这家伙前科累累,心思让人猜不透,有些喜怒无常,有时候好好一句话,自己照实答了,不知为何便会恼恨起来,而他一恼便会没节制的折腾一番方才罢休,如今两人之间虽不能说多和谐,到底也算安稳平静,若非必要,皎娘可不想惹恼他,平白给自己的身子招祸。
至于他回京的事,今儿在车上叶氏是跟自己说了,但皎娘前几日便知道了,是韩妈妈告诉她的,韩妈妈也只是提了一句,说这次恐怕梁惊鸿要随着使团进京了,让皎娘别担心,至多几个月便回转了。
皎娘当时听过也并未在意,哪知今儿梁惊鸿竟问了出来,皎娘拿不准他的心思,便微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梁惊鸿仔细看了她一会儿道:“京里距咱们燕州城可不近,便走水路,一来一回也得数月之久,如此算来,咱们少说也得数月不能见了,皎娘可会想我?”
皎娘愣了愣,忍不住抬起头,却正对上他的目光,却为他眼底浓重的不舍微微一怔,皎娘深知这男人的霸道奸猾,不择手段,笑里藏刀,花言巧语等等,总之这男人的面貌千变万化,皎娘弄不清哪一个是真的,也不想弄清,弄清了有何意义,自己跟他起始便是孽缘,能到如今这般平和已殊为不易,况皎娘很清楚,自己跟他不过露水一场罢了,又不会长久,何必较真儿,只是,他眼底如此浓重的不舍,一时间竟让皎娘心中有丝异样。
平心而论,除了一开始他那些手段着实过分之外,后来他对自己还算不错,甚至连爹娘哪儿都遮掩了过去,更何况,还有冬郎,冬郎的家书几乎每个月都会送来,从家书中的字里行间,皎娘便能知道冬郎在京城过的很好。
便皎娘再没见识,也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在京城过得顺风顺水的,京城是何地,那是天子脚下,是全南楚最繁盛高贵的都城,各种势力盘根错节,达官贵人多如牛毛,即便潘明成这样的出身,在京里都混的不是多如意,周知府的少爷,也要靠着叶氏娘家的亲戚关系,方能进学。
而冬郎是什么出身,玉家说书香门第那是人家捧着说好听的,说到底父亲不过是个蒙学的先生罢了,如此出身的冬郎却能在那么多世族子弟之中独得先生青眼,难道真是因为冬郎的天赋资质吗。
皎娘并非不知人情世故,这世上天赋资质绝佳出身贫寒的学子有多少,见过几个能在京城立足的,更何况还在一群世家子弟之中,若非梁惊鸿这个小侯爷在后面照拂,怎可能如此顺遂。
冬郎如今已是眼望的前程似锦,从冬郎这儿说,整个玉家都该对梁惊鸿感恩戴德,当日叶氏的话说的是,有些事换个角度想,或许并非坏事,自己还恨什么?
想到此,皎娘心绪更为平和,只是即便不恨,也说不出想他的话来,又不想说假话,只是微微垂下目光,咬着唇不吭声。
这副模样落在梁惊鸿眼中真是又爱又恨,他自然知道皎娘不会想自己,即便如今她的人已攥在自己手中,却仍不时觉着心里空落落的不安稳。
想到此,不免有些气恨上来,一低头噙住那仍残留着水光的红唇,撬开闭合的唇齿,长驱直入,把所有的恼恨不舍,不甘……尽数赋予其间,又舍不得打骂,便只能如此了,说起来,这丫头真是自己这辈子克星。
第149章 她终究是个女人
皎娘醒来的时候, 窗外已是一片晃白,日光从花窗上的碧纱间透进来落在屋里的纱屏上,把那纱屏上的芍药花渲染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光影氤氲间那层层叠叠舒展的花瓣, 仿佛鲜活了一般,美的惊心动魄。
皎娘的目光落在那偌大的纱屏上,一时间有些出神, 这个纱屏之前是没有的,事实上,自她从潘家巷重新再搬回别院,这里便大不一样了, 从院子里的花木倒屋里的桌案床榻,陈设摆件儿,都换了新的, 即便皎娘不懂这些, 也能看得出, 这屋里没有一件寻常的, 在皎娘看来, 之前的便已极好,更何况还都是新的,不知为什么都换了。
后来倒是听韩妈妈提了几句,说是从自己回了潘家巷, 这边院子便开始收拾了, 这屋里的物件儿,每一样都是梁惊鸿仔细挑的, 事无巨细。
皎娘自然知道这些话韩妈妈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 韩妈妈是好意, 大约是想让自己多记住梁惊鸿的好,进而忘掉前面那些算计胁迫。
其实不用韩妈妈说,皎娘也知道梁惊鸿对自己不差,毕竟她不是木头,她是个人,还是个女人,即便一开始算计胁迫无奈而从,可日复一日过来,哪里还能无动于衷,尤其他们如此亲近,便是当日自己嫁与潘复的那一年里,也从未同床共枕,更何况她跟梁惊鸿之间又岂止同床共枕这样简单。
不管开头如何龌龊,如今两人已紧紧纠缠在一起,皎娘知道,只他不放手,自己这辈子大约都只能如此,皎娘忽然发现,一想到一辈子跟他如此,自己已不像先头那般抵触,是认命了吗?亦或是她的心随着日复一日的亲近,开始变了。
想到此,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女人果然是禁不住甜言蜜语的,当日如何能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觉得可以这样跟梁惊鸿过上一辈子,一辈子啊,一辈子有多长,她不知道,或许她的不会太长吧。
皎娘缓缓动了动身子,绵软的几乎使不出气力,缓了好一会儿,方勉强坐了起来,下意识看向身边空了大半的床榻,微微有些愣神,她并不知梁惊鸿何时走的,并非不想知道而是身不由己,她只记得昨儿晚上自己终是撑不住昏了过去,哪还能知道后面的事。
事实上近些时日,他已少有如此癫狂了,虽仍不会放过自己,却会稍有节制,昨晚大约自己的态度惹恼了他吧。
大约听见屋里的动静,韩妈妈走了进来,见她坐了起来不禁道:“大娘子这一觉可睡得好,可都快晌午了呢。”
皎娘一惊,昨儿在车上言谈间惹得梁惊鸿性子起来,回来之后哪肯消停,一番折腾下来,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竟不知这一觉竟已转过天了,难怪不见梁惊鸿呢,昨儿在蹴鞠场他就是半截走的,后面的酒宴,自然不能再缺席。
只是自己一向睡眠不好,便疲累已极睡几个时辰也该醒了,怎这次睡了这般沉,且醒过来仍觉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莫不是昨儿出去一趟累着了,不应该啊,昨儿一来一去统共也就半日,在凉棚里也都是坐着,并未走几步,若这都能累到,自己也太不中用了些,或是自己身上的旧疾又要发了……
正想着,忽听外头丫头们请安的声音,紧接着梁惊鸿便自纱屏外转了进来,随他进来便有丝酒气冲过来,酒气并不重,若不底细闻都是闻不到的,可就是这样淡的几不可闻的酒气,却让皎娘没来由的一阵翻心,嗓子眼一酸竟要呕出来,急忙抓过枕边的帕子捂住了口鼻,缓了好一会儿方把那阵恶心压下去。
可梁惊鸿往这边一靠近,那股酒气袭来,又是一阵翻心,吐到了丫头已然端过来的铜盆里,韩妈妈在旁边帮她轻轻拍着后背,急声道:“这可怎么了,昨儿还好好的呢,莫不是昨儿在山底下着了山风……”
梁惊鸿却开口吩咐道:“把窗子打开。”丫头急忙过去开了窗,窗扇一开清风袭来,屋子里那丝若有若无的酒气也就散了,皎娘喉间那不断上涌的恶心也跟着消了下去。
其实她呕了半天,也没呕出什么东西来,自己这一睡便是一日一夜,除了昨儿的早膳,竟是一连几顿粒米未进,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哪还有东西呕出来,不过是胃中的酸水罢了。
好容易不呕了,梁惊鸿却走了过来,还未走到榻边,只是略近些,便闻到了那股酒气,顿时又是一阵翻心,转头在盆里又呕了起来。
她这样的反应,梁惊鸿也是惊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又退到了纱屏边上,远了,闻不到那股酒气,皎娘才不呕了。
漱了口,又喝了半盏温水下去,方觉舒服了些,抬头却见梁惊鸿仍站在纱屏旁,目光紧紧盯在自己身上,神色似有些阴晴不定,皎娘以为他是恼了自己刚才的反应,不禁道:“今日不知怎的竟有些闻不得你身上的酒气了,许是昨儿在那山底下着了山风也未可知,想来过会儿便好了。”
梁惊鸿:“虽说已入了秋,这几日却热的紧,竟比暑热里也不差什么,正因如此,昨儿才允你去散散凉,却忘了到底时气已至,你身子又弱,加之昨儿在车上又……”
他前头说的倒还像个话 ,谁知说着说着便拐到了那不正经之处去,皎娘脸色大红,深怕他说下去,急忙打断他道:“并不妨事,你且去外间吧,过会儿再来。”
皎娘性子是极好的,便是被梁惊鸿那些卑劣手段逼迫,恨到极致的时候,都不曾恶言相向,至多也就是不理不睬,到如今两人关系和缓了许多,也极少主动说什么,更别提今日这般轻言缓语的,简直想都不用想。
虽说是让他过会儿再来,语气却似恼似嗔,一张俏脸也不似刚呕的时候那般惨白,竟是悄悄的萦上两团红晕,那两汪潮润的眸子,往自己这边瞥着,长长的眼睫一荡,春水逶迤,秋波荡漾,这一眼竟好似荡进了自己心里去,让他心中说不出的熨帖,又有些痒痒的。
让他恨不能冲过去把人儿抱进怀里狠狠亲个够本,再按在榻上恣意施为……心中一动,却想到什么,忙收敛了心猿意马道:“那你且歇着,我去去便回。”撂下话,真就转身去了,毫不纠缠,利落的让皎娘一时都有些不适应。
第150章 难道是喜脉
吐了半天, 虽说没吐出什么东西,却如抽空了力气一般浑身发软,手脚都不想动, 精神也愈发倦怠上来, 不由打了个哈气,竟又有些困乏。
韩妈妈见她直打哈气,生怕她又要睡, 要知道从昨儿到今儿可都一天一宿了,再睡岂不睡迷了,更何况水米未进,又吐了, 怎么也得先吃些东西,不然这好容易调养的好些的身子,岂非又要亏空了。
想到此, 忙道:“大娘子都睡了十几个时辰了, 可不能再睡了。”
皎娘又打了哈气, 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似的, 不过她心里明白 , 自己这一觉太长,真不能再睡了,想到此点了点头。
韩妈妈让丫头去端了热水进来,亲手拧了热热的帕子与皎娘净面。一番折腾下来, 终是折腾的醒了盹, 人也精神了些,方更衣下榻在窗下坐了, 由着韩妈妈帮她梳头。
韩妈妈手极巧, 三两下便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发髻偏向一侧,斜斜簪了一支翠玉钗,与她身上今儿穿的白衫翠裙正相宜,只是妆台铜镜中的脸色不大好,有明显的倦态。
收拾停当,早膳便端了上来,一看之下皎娘不禁怔了怔,竟不是自己往常用惯了的药膳,而是换成了白粥搭了几样小菜。
皎娘心里虽觉奇怪却并未多问,未来别院之前,自己所用药膳便是韩妈妈操持的,到了别院之后更是一茶一饭皆由韩妈妈经手,药膳的方子是什么?用什么药材炮制熬煮?这些皎娘从未问过,因她知道问了也白问,首先她不通药理,其次她心知这些虽是韩妈妈经手却是梁惊鸿做主,而梁惊鸿的霸道性子,他既做了主,便不容人质疑,便自己这个服用药膳的本主也一样。
虽是白粥却熬的极香,不知用的什么米,颗颗晶莹剔透,既软糯又不失弹性,只是简单的白粥吃在嘴里依旧有种口齿留香之感,几样小菜也清爽可口,不知是不是饿狠了,竟一连吃了两碗,仍有些意犹未尽,若非韩妈妈劝着,说不得还要再吃一碗方罢。
韩妈妈目光扫过炕桌,一共六样小菜装在六个定窑白瓷的莲花小碗中,其他几样都未见怎么动,只中间的酸萝卜却见了底儿,目光闪了闪,吩咐丫头把桌案收拾了,再上茶来。
韩妈妈正要把茶递过来,扭头瞧见皎娘的样子,不禁愕然,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靠在迎枕上睡着了,韩妈妈摇摇头,仔细端详了她的脸色,虽仍有倦意,气色倒比之前好了些,气息也匀停安稳,这才放下心来,从旁边又挪了个迎枕置于身后,抬头往窗外望了望,这会儿正当午,外面秋阳正盛,热烘烘的日头落下来,晒的院子里花木都有些打蔫儿,屋里自是不会冷,只是让丫头阖上窗子,去里屋寝室寻了薄衾出来,搭在皎娘腰腹间,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按在顺于身侧的皓腕上,半晌抬起手,吩咐丫头看护着,方转身出了正屋,沿着廊间进了旁边的厢房。
进了厢房却见沐浴更衣过后的六爷,正用着解酒汤呢,不禁暗暗好笑,心道,老话儿真是说的好,一物降一物,想六爷打小是个什么性子,自己可是最清楚不过,那可是个小霸王,何曾见他委屈过半分,再瞧瞧如今,谁能想到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主儿,竟也能如此细心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