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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不想,当鸵鸟久了会忘记自己原本是谁。
文档上的文字很简单,不带任何修饰,字数并不多,三千字不到,前面内容跟下午夏岁安讲述的差不多,后面则是方停归的感受,像病人取下病痛组织进行病理切片,彻彻底底地做了场剖析。
看着他的文字,结合夏岁安下午的讲述,沈向瑜感觉自己像个在现场的旁观者,以上帝的视角见证那场刻骨铭心的少年恋情。
方停归可能是怕沈向瑜看了难受,将他和夏岁安的相处过程一笔带过,沈向瑜可以想象得到,那年,十六岁的肆意少年,初见一位跟他身边人全然不同气质的男孩,男孩时常抱着书站在窗前看着他们,他被男孩吸引,故意在父母面前说隔壁过来走亲戚的男孩听说成绩很好,考上了江城大学。
后面的补课藏着少年多少小心思可想而知。
他第一次为一个人心动,他把那些小心动写在白纸上,藏进他最喜欢的蓝球明星画报背后,知道夏岁安喜欢画画,他买来画笔画纸,帮着他打掩护让他在自己房间专心作画。
他把目标订在江城大学,为了能跟夏岁安考上同一所大学,他拼了命的学习,他向夏岁安讨彩头,问他如果自己考上了,是不是能满足自己一个心愿。
夏岁安同意了,方停归想,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自己的心愿是当他男朋友。
如愿等到江城大学通知书那天,顾不上跟家人分享,他跑到隔壁,站在窗下大声喊夏岁安的名字,夏岁安跑下楼,他带着他去到村里的废弃楼,他带着他站在二楼,对面的一楼平顶,是他花了半个月画的向日葵,满满一楼顶。
气氛刚好,方停归鼓起勇气,表白的话刚到嘴边,被赶来的两方父母打断,后来方停归才知道,那天,父母找不到他,去了他房间,发现了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画纸,画纸上方停归和夏岁安的名字排在一起被爱心框住,父母叫来妹妹,让妹妹说那是什么意思,妹妹哭着指墙上的画报,画报被撕下,那些藏起来的小心思就这么暴露在人前。
方停归父母拿着方停归写下的心事和夏岁安画的画去找了冯静筠,他们一起找到了废弃楼。
所有难听的话方停归都能承受,他只怕夏岁安难受,可夏岁安只是站在原地听冯静筠责骂,偶尔笑几声,用不大的声音反驳冯静筠:“我不是你的提线木偶,你不能一辈子操纵我,我成年了,我在做什么,该做什么,我清楚的很!”
方停归将他护在身后,他想告诉夏岁安,他会保护他,他说:“别怕,我就是喜欢你,不关他们的事,你听好了,我喜欢你。”
起初一直没动作没反应的夏岁安,听到这句” 我喜欢你” 后,纵身一跃从楼下跳了下去。
方停归回头,只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耳畔全是尖叫声,在场人全往楼下跑,只有他不敢向前跨一步,他连向楼下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他为什么会跳?为什么要跳,是因为我说了喜欢他?”
方停归被父母带回家,锁在房间,向来只顾忙生意的方家夫妇,连续三天没出门,在家守着门,苦口婆心劝他回头是岸,方停归一句听不进去。
到了第四天,父母不在家,妹妹方妍芝将他放了出来,后来他才知道,父母是故意放松让妹妹放他出去,他们想让他亲眼看见夏岁安狼狈不堪的样子,他们想让他看清楚自己喜欢男生的后果。
他去医院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夏岁安,那个干净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孩子一夜间不见了,只有一具躺在床上的行尸走肉。
没有人能想象方停归当时的心情,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人,一转眼躺在床上身上插满管子躺在一片白色中,周围全是仪器的声音,明明是大夏天,方停归觉得比身处冰窟更冷。
他想,要是他不表白就好了,要是他没说那句 “喜欢你” 就好了,如果没说,他就不会跳下去。
他留在医生照顾了夏岁安一个月,看着他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病人,那个向来爱干净的少年,却连最基本的生理问题都得借他人之手解决,失去尊严的他,不单受着身体疼痛折磨,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他整日嘶吼,由绝望到麻木,脾气变得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上一秒还在安静地看着电视,下一秒拿头撞病床,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像没有人知道方停归在想什么一样。
没人怪他,夏岁安的母亲没再出现,她也一样,她一手捏出来的泥娃娃,那个完美的泥娃娃,摔碎了,摔烂了,她害怕的躲了起来。
一个月后夏岁安被他外公外婆接走,方停归大病了一场,连续发高烧,一闭眼便是夏岁安跳下楼的场景,他把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文档最后一行字是:我和他的过往一直没告诉你,是我觉得没必要让你知道添增你的心理负担,我对他的感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是愧疚大过喜欢,小鱼儿,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明白。
他没写永远不要明白什么,沈向瑜想,他看懂了。
方停归站在厨房,汤沸了又冷却下去,他再烧沸,再看着它冷却,书房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在门口徘徊了三次,不敢推门进去。
他在等待沈向瑜对他的判决。
第30章 “你的过去,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