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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市的盛夏比天津凉快些,两个小时的时差,下午五点仍然天色大亮,没有半点傍晚黄昏的意思。宁泓蹲在树荫下乘凉,我端来半个西瓜,勺子插在瓜瓤中心:“给。”
“哪来的?”宁泓问。
“买的。”我说,“勺子是宾馆前台借的,这儿不卖半个西瓜,我找人拼了一整个西瓜买下切开。”
宁泓抱着西瓜,不嫌脏地坐在马路牙子的石头上,手持勺子转圈挖出瓜瓤中心那块,笑嘻嘻的递给我:“你吃。”
我看着他一脸真诚的傻样,说:“分我一半就可以。”
“哦。”他用勺子切一半,把大的一半给我,“哝。”
我就着宁泓伸来的勺子吃掉瓜瓤,清冽沁甜的汁水顺着喉管流进胃里,我眯起眼睛,听风吹叶片沙沙作响。
宁泓瞪大眼睛:“你……”
“怎么?”我问,“许你抢我的烟,不许我用你的勺子?”
“好好好。”宁泓舀起剩下半个瓜瓤芯塞进我嘴巴,“随便用,都给你。”
“唔。”我满嘴西瓜瓤,费力地咀嚼下咽,瞪了宁泓一眼。
宁泓耸肩,埋头吃剩下的西瓜。
最甜的中心都给了我,虽说是宁泓嬉皮笑脸的开玩笑,但我依旧心存愧疚:“晚饭想吃什么?我请。”
“烤串。”宁泓说,“这儿夜市有名,我们去逛夜市。”
“好啊。”我点头,掏出一包餐巾纸打开,抽出一张纸递给宁泓,“擦擦。”
宁泓下巴沾着清亮的瓜水,打个饱嗝,接过纸巾擦嘴巴:“好了。”
“走吧。”我站起身,“你这样蹲路边吃瓜,应该在你面前放个碗,说不定有人看你可怜,丢几个钢镚儿在里面。”
“那挺好,赚外快。”宁泓说。
“美得你。”我说,宁泓走在我身侧,胳膊搭在我肩上,另一只手指着天上:“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只兔子?”
提起兔子,我想到肖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圆滚滚的白兔子云,两只耳朵支棱起来,我说:“像。”
宁泓偏头盯着我,盯了好一会儿,探究的目光看得我发毛,我问:“怎么了?”
“你在想谁?”宁泓问。
“没谁。”我心虚的掩饰,复而又想,我为什么要心虚,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宁泓的事,于是理直气壮地说,“想肖珂,那小男孩像只兔子。”
宁泓的眼神变了几变,恶狠狠地看着我:“不准想他。”
“?”我愣了一下,“凭什么不准想他?”他奇怪的反应让我想起上次,我买给肖珂一杯柠檬茶,宁泓说的话【你只能喜欢我哥】,加上他现在表现出的抵触情绪,我不禁要问个清楚。
“你喜欢我哥,就一直喜欢我哥。”宁泓说,他逻辑混乱的表达彻底绕晕了我,“或者喜欢我,我和我哥那么像,你为什么要喜欢别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揉揉太阳穴,“你可以接受我喜欢你哥,不接受我喜欢除了你和你哥以外的人?”
宁泓认真地点头。
我气乐了,这人是一根筋还是没脑子,我说:“我以后要是结婚生子,你怎么办?”
宁泓脸色一黑,继而眼神阴鸷,瞅了我半晌,轻飘飘地说:“你试试。”
眼见着我如果反驳这句话指不定我俩得打起来,我明智地换了话题:“前面就是夜市,进去吧。”
“好。”宁泓恢复了往日神采奕奕的样子,全然将刚才的对话抛之脑后。
很久之后,等我真正结婚,才知道他说的“你试试”是什么意思。
“想肖珂,那小男孩像只大兔子。”邹澜生说。
宁泓暗自咬牙,他的死人哥哥占走了邹澜生百分之八十的心,剩下百分之二十,他还得跟别人挤一挤?不可能。宁泓想的很简单,邹澜生早晚要从宁清逝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他陪在邹澜生身边嘘寒问暖、体贴照料,努力变成邹澜生的首选,顺理成章的成为邹澜生的伴侣。
“我以后要是结婚生子,你怎么办?”邹澜生说。
宁泓心下一沉,是啊,万一邹澜生走出阴影,一头扎进婚姻的死胡同,他做的一切不就打了水漂?他在邹澜生面前表现得活泼阳光,不代表他和宁清一样是个表里如一的人。相反,他和宁清相差甚远,宁清正直诚实,宁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宁泓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情商高,十分讨人喜欢,他轻易看出邹澜生感情的摇摆挣扎,他心下明了邹澜生在想别人,他更看得出邹澜生把他当成宁清寄托思念。他告诉自己,忍一时,慢慢来,邹澜生早晚是他的。
宁泓需要一个伴侣,无论他喜爱与否,就像到了人生的某个阶段,他醒悟,拥抱和亲吻是生活的必需品。正好遇上邹澜生,正好宁清走了,正好邹澜生符合他对伴侣的所有要求。
反过来想,正因为宁泓的感情没那么深,他才会自愿成为宁清的替代品,他想试试和邹澜生相处的感觉,和他想象中的场景是否一致。
可宁泓忘了一件事,感情如果能被人精确控制,就不叫感情了。一开始,他带着目的接近邹澜生,未来的日子,说不准会出现什么样的偏差。当爱情砸门的时候,宁泓是自信迎接还是狼狈而逃,无人知晓。
至于偏差,或许早就开始,藏在某一个对视、某一句情话、某一次心潮起伏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