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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行云:“嗯?”
    许平忧微微沉默,注视着他慢慢起身,自认为这句话总挑不出错,遂顿了顿,继续补充,“你的吉他弦。”
    可能是心里有所准备和预料,费行云这回不仅不气不惊,反而坦坦然然,波澜不惊,习惯了她说话做事的节奏,“我以为你说处理伤口多少钱呢。”
    他眉目飞扬,笑意散漫地溢出来,自顾自地说:“无价行了吧,但是我善心大发,用不着你赔。”
    许平忧越来越不自在。
    她看着他,身形僵着,眉头微微凝起,刚要出声,邓阿婆却刚好拿着纸笔推门进来。于是话到嘴边,千回百转,变成了响亮的、莫名的、曾经心里想过的话,“之前就一直觉得……你名字起的很好。”
    很平常的寒暄,很生硬的吹捧。
    阿婆听得清楚明白,不仅不笑她没话找话,反而很善解人意地顺着解释:“是吧,他自己起的中文名。”难得有一点外露的高兴。
    当事人做完该做的,人已经几步到了柜台后,不出声。
    费行云明白得很:就她那个憋着一股劲儿的性格,瞎起话题,肯定是不想让阿婆知道受伤的事儿。
    于是装着碘伏的瓶子和棉签都被他顺道收起来,眼下人蹲着翻了半天,找出一方木头的收纳箱,摸出一方小盒子。手里头繁忙,并不参与这头的对话,明摆着又有其他要做的事。
    “……取的是‘流动的云’的意思。”阿婆还在慢慢地往下说。
    天色沉下来,柜台后的人按亮小卖部的白炽灯,专注地换起琴弦。
    许平忧合上做完批注的素描本,交还给阿婆,一只手揣进外套,刚好摸到被她藏起来的东西——不过早已经因为等人无聊,被她折腾得换了个形状,藏起了锋利的尖端,微微硌手。
    这会儿,校内运动会也该结束了。
    许平忧起身,平平稳稳地目送长辈进了后院,道别,“阿婆再见。”
    路过柜台时,费行云于百忙之中抽空抬头,斜她一眼,将什么东西敲在台面上,敲击两声,“拿着。”和上回给她倒水一样,顺手的事儿。
    两只创可贴摆着,散着。
    许平忧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将衣兜里的东西摸出来,放到创可贴所在的地方,两边交换完毕,起身往外走。
    断弦不知道被谁歪歪扭扭地折成一朵金属花。
    等这头换好吉他弦,试弹过,天色已经彻底暗了。费行云最后一次拂过琴弦,成调的音阶响动,抬眸,刚好看见这朵花躺在透明的玻璃上,发青的灰黑。
    有深秋的凉风吹过,一切都是冷色,灰黑却发着热。
    ……
    日子如果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也是能过的。
    至少,学校里老师的课照常,活动照常。同学不主动来往也就算了,井水不犯河水,日子长久下去也就渐渐形成了习惯,总归满打满算,还剩一年就能平平静静熬到尽头。
    许平忧还记得那天的天气,秋日最末,上午下过一场雨,午后万里无云,太阳久违地高照。
    她如常一样,洗过澡吹过头发,换好衣服,一路路过一楼的麻将馆,路过巨大的榕树。阳光正好,锅碗瓢盆,晾晒棉被,各种杂声起伏,汇聚成成东巷日常的平凡生活。
    学画的日子持续了多久,她就有多少个这样的周日下午。
    楼下小姑娘家的小白狗渐渐大了两圈,已经会护主吼人,远不如小的时候温顺。不过小主人乐见其成,竟然也不去纠正这个恶习。许平忧听出对方话里话外的得意,也不戳破,只是听着,点着头,她说什么是什么。
    快到一学期末尾,有了期末考试的压力,许平忧也不能像之前一样一周不落,这一趟过来,也有要跟阿婆说一声暂停的意思。
    费行云不在,据说是和安桓去了运动公园,滑板又换成了其他项目,远比她的生活丰富多彩。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中指左侧长了一层茧,微微凸起。
    邓阿婆却笑,说她这是用了心,使了力,才有此收获。
    “不过你这个年纪正该爱点俏,”阿婆是过来人,给她一个解决办法,“回去抹抹油,揉一揉、搓一搓……或者每天晚上厚涂一点乳霜就行。”
    许平忧只点头听着,没应声。
    阿婆却看透了她似的,叹气说着道理:“你一心在想做的事情上是好的,但也不要过分专注了,要学会对别的事情抱有兴趣,无论是人还是物……”
    这个天气,早不是在室外上课的时候。
    第一回 还是费行云提的醒,让她懵懵懂懂,有些惭愧地想到阿婆的年纪。
    有时候,碰上家里另一口人不在,最后一点课程也就只能挪到门面上。阿婆要准备其他的日常所需,她一个人守着门面,不知不觉也记下了一些商品的价格。
    安逸久了,警惕性也就没有开始的时候强。
    阿婆在后院做饭,有人影投进来,许平忧还低头看着手里换的新素描本,问着:“老板不在,您随意看,需要什么告诉我。”
    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
    ……不对。
    许平忧瞬间反应过来,僵在原地,恍惚地抬头,只看到一张铁青的脸。
    李姿玉整个人发抖,指着她,语调尖利:“出来!”
    许平忧还不知道对方怎么找到的这里,血液却已经渐渐凉了。她的确忘不了李姿玉的走路声,清脆,又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