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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记忆的第一层那一眼,带电。

      沉默许久,洛泽答:“仅仅是爱。没有其他。”
    她看见洛泽睡熟了。
    轻轻起床,她拣起地上的睡袍,想了想,又扔掉了,光着走到了穿衣间,从衣柜里取出了一条火红的裙子穿上。她推开了民宿的大门,一道异常猛烈的光扑了过来,灼在身上,隐隐作痛。像阳光,又非阳光。
    只是光。
    她踏出脚步,走了出去,融进了光圈里。
    月见穿过民居的后院,看到了那座藏有许多件洛泽雕塑的小型博物馆。
    原本,她以为会看见国内没有的《母与子》系列的雕塑,但她只是看到了许多的镜子。与洛泽旗下的实验室里的那间玻璃间隔墙面有点相似。玻璃一块一块,或横或竖,形成一个统一的平面整体,处于同一个水平上。就像,镜子墙就是一座雕塑。
    她在镜中,看到了无数个自己。
    她走了上去,伸出手来触摸玻璃。冰冷的触感自指尖传至大脑皮层,然后玻璃激荡了涟漪,如一面湖,她走了过去,从湖面而出,来到了一个熟悉的花园。
    花园里,种满了大马士革玫瑰。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丝绸长裙,只有十岁大的小姑娘向自己扑了过来,她一慌伸出手去接,然后小女孩穿过了她的身体,与她重合。
    原来,那就是十岁时的自己。
    一个男孩也走了过来,叫她名字:“小草,快过来。上课的时间到了。”
    月见张了张嘴,自己想说的话说不出来,却听见一把怪怪的声音从喉咙里直接崩出:“司玉致,我……我讨……讨厌画画。”
    结结巴巴的,自己的声音。
    司玉致走到了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不是你自己提出要学画画的吗?”
    “画下来,很无聊。”小草依旧说得结巴。月见猛地摇头,这个不是我,不是我!
    十叁岁的司玉致,已经是个俊俏的少年。他眉眼精致,轮廓深刻,十分英俊。看向她时,一脸宠溺,“那你看我画。”
    他是个比女孩儿还要俊的男孩子。小草喜欢他的俊俏。
    于是,那个对谁都一脸冷漠的小女孩,想了想,抿了抿嘴,笑得十分灿烂:“好,我喜欢你的画。”
    画室里,法籍老师说得认真,司玉致也听得认真。等老师说完,他开始沉思。他抿着嘴,眼睛凝视着画板,一动不动。小草知道,他是在构思。
    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他都没有离开画室。她也陪着他,两人不说话。一个画,一个看。就连老师都曾打趣,俩人是天生的一对。
    只有在这个时候,司玉致才有其他的表情。他笑得很开心。
    小草只有十岁。似懂非懂。她虽然看起来像个十二叁岁的女孩,但其实心智未开。月见透过那具稍稍开始透露成熟气息的身体,看懂了那个十岁的小女孩。她对司玉致,曾有过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司玉致画了他与她,俩人在花园里聊天和下午茶。淡蓝色的毯子上,她手执一本书看得认真,而他看着她,神情十分虔诚,引人遐思。俩人的身后是一株百年老玉兰树,而身周是美如云霞的大马士革玫瑰。
    画中并非只有一个主题,这幅画是有延伸的,花园的尽头是一面湖,也是相同眉目轮廓的俩人站在湖边,赏鱼与白睡莲。但俩人穿的衣服和玉兰树下穿的并非同一套。粉红的大马士革玫瑰与白色的玉兰花、白睡莲融合在了一起,十分和谐。这就是印象派。
    不是抽象画,却有一种抽象的风格。
    印象派的精粹在于,瞬间即永恒。记下瞬间,静中其实是动的,动中又是永恒的静止。
    老师走了过来,仔细欣赏画作,目光定格在画中男孩的侧脸上,其实彼此的脸容都是模糊的,像不对焦的相片,女孩白皙甜美,即使不笑也显出柔和来,而男孩的目光描绘得仔细。罗曼蒂克的法籍老师说:“你很爱她。”
    不知道为什么,小草的脸红了,然后就咬了司玉致一口,还是咬在他脸上。不轻不重,但一圈暗红色齿痕显了出来,估计没有两叁天也消不掉。
    只有司玉致懂得她的举动,笑了:“别不好意思。你长大后,是要嫁给我的。”
    “谁要嫁给你!”小草说得淡淡的,但一对眼睛很亮。她没有笑,很冷静地转身走开,直接离开了房间。
    但掩上房门那一刻,那个有着很亮的眼睛的小女孩,月见能听见她心跳频率加快的声音。原来,她也曾对司玉致有个超越兄妹情谊的好感。但下一秒,小女孩又恢复了平静。月见知道,也仅仅只是好感,一丁点儿,根本不足以让她喜欢上司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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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下一秒,场景又转换了。
    她在一间很黑很黑的屋子里。佣人们都回到了前院里的佣人宿舍。四处死一般静。莫名地,她就感到了很害怕。
    是她十二时的模样。但那个陌生的小草,脸庞已现美艳的端倪。她的身体开始发育,而且发育得很好,曲线玲珑。
    她在二楼,但已经听见楼下传来的动静,令人不安。她抱紧了自己,缩进了被褥里。然后她听见了很轻很轻的开门声。
    他的脚步,他的气息,是她熟悉的。
    “别怕,是我。”司玉致跑到了她身边,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家里进贼了。”
    小草吓得瞪大了眼睛。
    她的卧室是带阳台的,二楼那么低矮,贼沿着水管爬进阳台不是难事。而且听动静,贼已经注意到这个阳台,在找下脚点了,空中传来细微的踩踏空心水管的嚓嚓声。“快走。”司玉致牵了她的手,带了她下床。他的手很温暖,使得她安心。她低着头,眼睛只敢看着脚尖,跟着他快步走了起来,越走越快,几乎是跑的。
    她躲进了司玉致的房间。
    他的房间没有阳台,他住在四楼的阁楼上,窗户开得很高,那里很安全。他将门反锁了。
    司玉致出身是富贵的,但私生子的身份却尴尬。他是长期客居纱沙家族的。而且他的脾气也很古怪,有艺术家的味道,却又沾染上了艺术家才有的怪癖行为。例如,他爱住阁楼,还命人将天窗焊上了铁栅栏。那种味道,犹如坐牢。
    但此刻小草觉得,十分安全。她扑进了他的怀里,抱着他,身体在抖。
    “别怕!”他搂着她。
    她太害怕了。姐姐出国了,所以佣人与守卫们都学起了偷懒。贼闯了进来,若为金钱她并不害怕,但另有所图,她不敢想象。
    夜里太安静,不知是幻听还是真的,她似乎听到了贼翻找东西的声音,甚至乎好像有脚步声在阁楼下徘徊。那里是画室。画有许多她的肖像画的画室。所有画,都是属于司玉致的,因为是他所画。
    但司玉致的身体是暖的,心跳是沉稳的。她贴着他胸膛,听着他的心跳,一颗狂躁不安的心,也跟着稳了下来。
    半夜时分,她实在太困。气温又低又冷,为了不打草惊蛇,阁楼没有开灯也没有燃起壁炉。她只好拥着他,俩人缩进了被子里。她甚至将头也埋了进去。
    但是她又感觉到了什么。“别动。”司玉致声音低醇暗哑,比起平时的冷静自持,居然多了分性感与压抑。她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他那里撑起了帐篷。她才明白到,原来男女是不同的。
    也是她第一次明白到,原来男女是不同的。
    “原来是真的。”她喃喃。
    “嗯?”他的声音沉闷,透着压抑。
    “你喜欢我。”
    司玉致有些无奈:“你现在才知道。”
    她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身体,头贴着他的颈窝,气息喷在他的锁骨上,麻痒一片,他压低声音喝止:“别动。你这个不安分的坏女孩。”
    后来,她怕极、困极,抱着他睡了过去。
    当门被猛地推开的时候,光亮猛地冲了过来,如一头猛兽扑到了身上,甚至带着灼灼的痛。
    她吓得“啊!”的一声大叫,是司玉致首先护住了她。
    她还穿着睡衣,粉红色的棉质上衣,衣扣在昨晚的那场大逃难里,脱了好几颗,甚至显出了内里隐约的美好风光。而她的双手还抱在司玉致的腰背上。
    来的是司玉致的爸爸。
    没有听任何解释,陈萧庭抄过一边的棒球棍对着他打了起来,一边打一边骂:“你就这德行?做出这样的丑事!玷污我的名声。”
    “看我打不打死你!”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名声。
    司玉致一声不吭。十四五岁的少年,即使再倔也还是狂的,忍耐有限,冷讥:“我的德行怎么了?你四十多岁时,还不是搞大了她的肚子。她那时才19刚满。没有你的德行,哪来的我?难道你以为,你还有名声?还有你别忘了,我姓司的,败坏了哪门子陈姓名声?”
    然后,小草听见了一些闷响。
    原来是司玉致的左腿被打断了。
    陈萧庭被戳中了死穴。他今年54,而司玉致的妈妈才33,是他的外室。这是个私德有亏的老男人。
    即使54岁的他,依旧拥有一副好皮囊,但内里早已腐败。小草鄙夷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刺激到了陈萧庭,不能对她怎样,毕竟她是纱沙家的二小姐,而一股邪火只能发在司玉致身上,举起棒球棍,往死里打。
    司玉致被打得吐出了一口血。
    小草猛地扑了过去,护在了司玉致身上,“嘭”的一声响,打中了她的肩头,月见甚至能听见肩头骨裂的声音。那种痛,隔着同一张皮传递到了月见的身上,但小草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司玉致又扑到了她身上,替她挡了。
    “他是我未婚夫,你敢打他!”小草厉声喝。
    两个男人同时愣住,时间犹如静置。这一瞬,成了永恒,永远烙进了司玉致心底。但于小草而言,只是一时感动、一时任性、一时冲动的感情宣泄,与对这个令她厌恶的男人的挑衅。
    陈萧庭眼睛充满了血红,举起棒来,一棒往司玉致头顶挥去。
    “玉致!”小草与月见同时大叫。
    眼里一片血红,月见挣扎着,终于清醒了过来。原来是一场梦。
    但她的第一层记忆回来了。那不是一场梦,是真实发生过的。她记起了这一部分。
    她这才发现,自己流泪满面。
    洛泽原本抱着她,但此刻离开了她。他的双手自她肩头垂了下来。
    梦中,她一直叫着的是司玉致。
    苦笑了一声,“你现在后悔,完全来得及。毕竟,我没有碰你。”可是他却来不及了。他已经爱上了她,陷了进去。
    月见觉得头痛欲裂,抿了抿干裂的唇,艰难地开口,“我只是记起了丢失的部分回忆。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顿了顿,又说,“我很清楚,即使在梦里也清楚,我爱的是你。”
    洛泽不说话。
    他沉默的样子,她完全看不透。
    在她不知所措时,他忽然说,“走吧。”
    月见发懵,整个人怔愣住了。然后憋红了一张脸,咬牙切齿道:“不可能。”
    她这辈子,赖定了他。
    洛泽有些惊讶,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巨大能力。笑了声,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发:“你的小宇宙啊……”
    你潜能无穷的小宇宙啊……
    月见听懂了。他不是在赶她走。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低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月见:“……”他居然学会冷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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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俩人驱车,一路狂奔。
    已经开了五六个小时,景色途转,美丽却不过目。
    一向成熟稳重的他,一路飙车,像个毛躁的青年。
    他眼神冷厉,唇角下压,唇边是两道淡淡的法令纹。他心情不好。
    “生气了?”她问。
    “没有。”他答。顿了顿又说,“就算生,也是生自己气。”
    “气什么?”她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衫袖。他双手握着方向盘,黑色的西服下,白衬衣的袖子袖口紧系。隔着衣服,她都能摸到他匀称修长手臂下突起的筋络。这个闷骚的男人啊!
    “气自己为什么那么迟才明白过来,有多爱你。”他忽然侧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带电。沿着她的脊椎嗖的一下,传到了她的尾龙骨。他已经带起了她的情.yu。
    “嗯,我也明白了一件事。”她也不害羞,直勾勾看着他。
    他看了眼前路,又斜过眼来看她:“什么?”
    “我多么渴望,你能进入我。”她答得直白。
    他粲然一笑,蛊惑着她,挑眉反问了一句:“是吗?”真是十足的性感,分明是挑dou她。
    她与他,根本不是一个段数的。他厉害得多。
    这一刻,她从他身上既看到了洛泽又看到了洛克。但她很确定,他就是洛泽。
    他的行为举止都很神秘。
    月见问:“你带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