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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薄情 第60节

      谢简忽然感觉心漏跳了一拍,他也看了一眼高丛,只见高丛神色淡淡,并没有什么惊慌的样子。
    “朕让人去查了些旧档。”裴彦看向了向稼,“你把旧档念给诸位爱卿听一听。”
    向稼依言从席上起身,站到了殿中来,从袖中拿出了早就写好的文章开始诵念起来。
    裴彦靠在凭几上,把殿中诸臣的神色挨个看了过去,心里却忽然又想起了云岚——到时候把真凶抓出来时候,云岚会高兴吗?
    这问题让他忽然觉得好笑。
    目光落在了谢简身上,裴彦想到了上次从奏疏中看到的谢筑在与崔家来往的事情,谢简的确是聪明,聪明到在谢家出事之前就急急忙忙把自己给摘了出去。
    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如若谢家与裴隽之事毫无关系,他是不介意任用谢简的,可现在便不一样了。
    谢家从前做过的事情太多,让他快要容不下他们这群贪得无厌的人。
    哪怕谢简是其中独善其身者,也叫他心生怀疑。
    那边向稼已经把长长的旧档诵读完毕,他收起了手中的文章,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跪坐下去。
    谢简的面色已经变得惨白。
    裴彦不再多看他一眼,只向朝臣们道:“诸位爱卿,有什么话,现在可畅所欲言。”
    .
    长乐宫中,知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到了正殿中。
    谢太后抬眼看向了他,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成了什么样子?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知矩顾不得那么多,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都在发抖:“娘娘,陛下在廷议上说谢家是杀害先太子的凶手!”
    谢太后一愣,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这是为什么!这是哪里来的污蔑!”
    “陛下翻出了旧档,还有东阳王高丛的证词,有当年的书信为证……”知矩抬头看着谢太后,面上具是无措,“娘娘!陛下似乎已经认定了谢家当年就是对先太子动手了!”
    “荒谬!”谢太后一拍几案站了起来,“来人,伺候我更衣,我要去廷议上听听他们到底如何信口雌黄!”
    “陛下没有请娘娘过去,娘娘三思!”知矩扑上来拦住了谢太后,“谢简谢大人还在廷议中,谢大人应当是会为谢家辩白的!”
    “他能辩白出什么?!”谢太后甩开了知矩,眉头倒立起来,“难道裴彦打算用这件事情重新翻当年的旧账?污蔑我谢家对他们兄弟不好?当年先帝还在,我所作所为日月可鉴!”一面说着,她也顾不上更换上正式的朝服,便穿着常服往外走去。
    这样情景之下,知矩不敢再拦,只好带着宫人一起尾随在了谢太后身后,往前朝去。
    .
    云岚朦胧醒来时候被殿中晦暗的光线迷惑了一息,撩开了幔帐往外看,见到了窗边的明媚阳光以及陌生的、不属于昭华殿的陈设,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是在隆庆宫的寝殿中。
    她从床榻上慢慢坐起来,揉了揉后腰,又坐定不想动弹了。
    抬眼在殿中扫了一圈,随手把一旁架子上的衣裳拉下来披在身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大腿上的一块淤痕,垂着眼睫便想起来昨天与裴彦胡天胡地的一晚上。
    还没理清楚心中到底是如何思绪,她听见大门被推开,抬头看去便见是宝言带着初晴进来了。
    “娘子!”初晴面上的喜色显而易见,她挎着个包袱走过来,后面跟着的宫女内侍还把她的妆奁也一起抬了过来。
    宝言上前来行了礼,口中笑道:“娘子,陛下让膳房做了您爱吃的早膳,这会儿送进来吗?”
    “你急什么,娘子还没更衣呢!”今日情形再明显不过,初晴都不怎么害怕宝言了,说着她又看向了云岚,“娘子先更衣洗漱吧?娘子想在这边用早膳,还是回咱们昭华殿去?”
    “陛下说了要与娘子一道用午膳呢!今天外面风大,娘子还是不要两头跑了。”宝言看着云岚,“娘子要是觉得无聊,奴婢把教坊叫来,给娘子排歌舞看!”
    云岚抿了下嘴唇,心里一时间有些乱纷纷的。
    她先扶着初晴站了起来,然后才看向了宝言,道:“就在这边用早膳吧!也不去昭华殿,就在这儿等着陛下一起用午膳。”
    听着这话,宝言放下心来,便后退了一步:“那奴婢这就让人安排。”
    云岚点了点头,看着宝言出去了,然后才又看向了初晴,道:“就简单些,不必妆扮太过了。”
    初晴应了一声,面上的喜色还是压不住,她一边帮着云岚更衣,一边道:“娘子放心吧,昭华殿现在已经把外面那些禁卫给撤了,锁也撤了,娘子再不用担心会锁在里面。”
    “不担心。”听着这些话,云岚心中却是毫无波澜的,“只是没想到宝言会跑一趟还特地把你找过来。”
    “我看他就是省事,得要到前面去支应着了。”初晴声音压低了下来,“前面廷议,太后也过去了,在议当年先太子身故之事了。”
    云岚眉头一跳,看向了初晴:“先太子身故之事……?”
    “是啊!”初晴点头,“之前就说是东阳王做的嘛,最近才知道不是东阳王,是谢家!”
    这些话让云岚听得有几分恍惚起来,她忽然又想起来那年她在吴郡目睹的那一切。
    第76章
    当年吴郡种种,对云岚说既模糊又清晰。
    她记得她看到裴隽被人推倒的时候,记得那时候乌泱泱围过去的人群,她也记得她上前去又被一遍又一遍地驱赶开。
    可她却又不记得自己那时候到底怎么离开的。
    似乎记忆出现了空缺一般,她想不起来——又或者是刻意的遗忘。
    人总是想逃避的,逃避便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她那时候一定是那么想的,她寄希望于是自己看错。
    可后来种种便告诉她,她并没有看错,裴隽便就是因为那次意外去世了。
    她最终等到的是裴隽的死讯。
    一切浑浑噩噩,把当初种种搅成一团,她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真的,又真切地想把一切都当做是假的。
    .
    任由初晴帮着她把衣裳头发都打理好了,云岚从妆台前站起身来,然后慢慢行到了侧殿去。
    侧殿中,已经摆好了早膳,宝言并没有如初晴所说那样离开,而是就在侧殿等待着。
    见到云岚进来,宝言上前来充作了侍膳宫人,引着她入席坐了,然后站在一旁帮忙布菜。
    小几上摆的的确都是云岚平常喜欢的菜色,云岚却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吃了几样,便放下了筷子。
    “娘子多吃一些吧?”宝言把一盅甜汤放到了她的面前来,“这是陛下特地交代了给娘子炖的,娘子尝一尝味道好不好?”
    云岚低头看了看甜汤,拿起勺子喝了两口,然后看向了宝言:“味道很好,但却也吃不下了,那几道菜我没有动过,就赏给你们用了吧!”
    宝言笑着谢恩了,便让人把膳桌给撤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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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现在传教坊的人过来吗?”宝言看着宫人把膳桌抬出去了,接着又看向了云岚,“教坊准备了好些歌舞,娘子想看什么,便叫他们来排演就行。”
    “没什么想看的,也吵闹得很,就算了吧!”云岚摆了摆手,也看向了宝言,“方才听说,今日陛下在为先太子的事情廷议?”
    宝言顿了顿,云岚和裴隽的关系尽管并没有公之于众,但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这会儿听着她有这么一问,倒是下意识先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是当年的旧档被翻出来了,故而陛下才想着若是能真的把真凶找出来,才算是为先太子报仇。”
    “所以谁是真凶?”云岚语气很平静。
    “还未有定论。”宝言谨慎地说道,“毕竟过去了这么久,并不知道能不能找出一些确切的无法反驳的证据出来,故而才有今日的廷议。”
    云岚听着这话,倒是一时间有些感慨起来。
    宝言的意思很明显,因为时间过去太久,现在廷议的作用其实也不仅仅只是为了给裴隽找什么真凶,而是要借着这件事情来铲除异心人了。
    “陛下还有句话吩咐了奴婢转达给娘子。”宝言看着云岚神色,小心地说道。
    云岚再次看向了他:“是什么话?”
    “陛下说,如今宫外不比从前,在宫中,至少是安全的。”宝言说道。
    云岚垂下了眼睑,半晌没有说话。
    她忽然觉得裴彦和她大约都是那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心里一清二楚,但却最终还是会选择自欺欺人。
    宝言见她没有说话,又小心地多看了她一眼,道:“娘子,如今京中的确已经不是从前那么太平了,并非危言耸听。娘子是陛下放在心上的人,若有人想要装神弄鬼,便会想着借娘子的手。”
    “我知道。”云岚突兀地笑了一声,“我是知道的。”
    宝言抿了下嘴唇,有些话倒是也不知应不应该继续说下去了。
    显然云岚并非是一无所知的人,这便代表了其实她自己有她自己的考量。
    无论是与裴彦闹着要分开,又或者是今时今日的和好。
    他再如何也不过就仅仅只是裴彦身边的内侍,他或者能替裴彦递一两句话,但却并不能表露太多自己的想法。
    .
    “与我说说先太子当年出意外之后的事情吧!”云岚忽然说道,“我没有听人清清楚楚地说起过。”
    宝言又偷偷看了向了云岚的神色,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听见云岚又笑了一声。
    “看我做什么,我就只是不知道,所以想听听。”云岚神色是坦然的,“我知道你之前是先帝身边的内侍,所以先太子出意外的事情,你一定是知道的。”
    “是……”宝言低了头,迅速思索了一番,然后重新看向了云岚,“娘子想知道哪些呢?”
    “想知道……为什么当年没有把真凶给抓出来。”云岚道。
    这问题却是真的把宝言难住了,他沉默许久才道:“当年先帝悲痛欲绝,其实迁怒了许多人。”
    “但迁怒却并不能把背后的那个人抓出来。”云岚轻笑了一声。
    “毕竟事情发生在吴郡。”宝言说道,“卫家当年受牵连最多便就因为这事情发生时候,他们竟然是想着赶紧回京,而不是让先太子立刻就在吴郡先治伤。”
    “这么荒谬?”云岚些微有些诧异。
    宝言也苦笑了一声,道:“当年种种,奴婢其实说不太清楚,因为那时候先太子如若能先治伤,再回京城,大约也不会有最后伤势缠绵英年早逝。”顿了顿,他又道,“当年先帝怒斥了先太子身边的人,他们说那时候东阳王高丛便就在吴郡,是怕高丛趁着这机会对先太子动手。所以他们想着的是要让太子回到京城来。”
    “所以便认为……那时候也便就是那个东阳王对他动了手。”云岚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声,“是一笔烂账。”
    “在先太子早逝之后,先帝大病了一场,精神不如从前。”宝言继续说道,“那时候是由几位大臣一起主持过朝政,关于先太子有一些事情,便是那时候给按了下来。如若不是这次东阳王高丛为了力证自己与先太子的意外毫无关系,或者单纯翻旧档也没法发现其中的猫腻。”
    这话听得云岚皱了眉头,她看向了宝言:“难道旧档还能作伪造假?”
    “不能作伪造假,却可以销毁。”宝言认真道,“毁尸灭迹了,自然就无人能知了。”
    云岚忽然感觉心中有些酸楚,她沉沉叹了一声,道:“既然能销毁,那陛下也没法给人定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