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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眸冷色,一言未发。
半夜,周亭辗转难安。
同屋的江笙突然起身,摸到了他这处,挤上来。黑夜中,他问:“你是不是喜欢李暮。”
“是。”周亭一旦认定,从来都是坦然承认。
江笙见他答得爽快,松了口气,继而道:“你既然喜欢她,便不该含含糊糊一直误着人家,难不成真教她年纪轻轻便做了小尼姑。”
周亭沉默不语,江笙说:“李暮一定要有个好归宿。你若不是,你若不愿,你若不敢,我也会替她寻个好归宿。
从前干的那些事,皆非她情愿,大多数恶事都是我一人所做,她手上没沾半条人命。她是个好姑娘,受了许多苦,我只希望她日后过个安稳日子,希望有人能护她周全。
这太子府,她是必然不能留,这封城她也不能留。往日行走江湖结下的恩恩怨怨我一人会替她挡了,余生风雨我也希望有个人能替她挡。
至于这人到底是不是你,我不知道,也管不着。若你二人真无缘,她愿意当个小尼姑能安稳度日便也算了。”说完最后一句话,江笙有些怅然,但无论如何,他只希望李暮往后日子能安然无恙。
周亭沉沉呼吸着,一把大刀将所有乱麻都斩断了,辟出一方清明。他承诺:“我会给她一个安稳。”
明日,他便去将所有事都理清了,然后,同李暮一同离开,去太平山也好,去别处也好。
无归
一夜无梦,好眠。
李暮推开门,头发随意挽起,外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昨夜落了场雨,地上沾了许多碎叶。她到缸前舀一盆水,放到木盆里,俯下身子,往脸上泼了几捧水,将余下几分残眠都浇了去。
水珠挂在脸上,眼上睫毛被淋得湿腻腻的,她用手掌抹干几分,才将眼睛睁开,正见石桌柳树下坐着个俊俏少年郎。
“起了。”李暮同他问候,昨日说过的话,她全都记得,她要去当尼姑。虽然今日想来,有些后悔,但她也不在乎。话敞开了,面对周亭时,她坦然许多。
“嗯。”周亭答,他依然是这么闷。
李暮也没有什么再与他说的,端起木盆往屋里走去。可周亭有话与她说,他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在她要踏进屋前一刻,他开口:“李暮姑娘,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嗯。”李暮转过身。
“你在这儿等我一阵,我去办些事,等一切安妥后,我便与你一道去太平山。今夜不回便是明日。”周亭说,风动,那株柳树晃着枝条,李暮的心也跟着晃起来,她未笑,只是说:“好。”
周亭起身冲她行了个礼,便往外走。李暮看着他的背影,那头的太阳还匿在云霞里,灿烂一片,周亭迎着光亮走。她突然想起,初见他时,他是从漫天风雪里走来的。
恍恍一瞬,她回过神来,才抿着嘴疯笑,低头匆匆往屋里走,却一头栽到江笙胸前。两人一撞,李暮端着的盆里头的水晃荡大半,将江笙衣裳淋湿大片。
江笙惊呼着后跳一大步,咋呼道:“姑奶奶您悠着点!”再等他定睛一看,眼前的人憋笑憋得好辛苦,一张脸都涨红了。李暮这副神情很快让他了然,能让这姑娘如此高兴的,除了那还能有旁的。
他伸手弹了弹李暮的额头,道:“想乐就乐,我都替您憋得辛苦。”
李暮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进了里屋。
*
“周亭师傅当真要走?”赵琛取过架上的羊毫,细细在纸上勾。
“多谢殿下先前几日招待。师傅遣我下山时,有两处交代,我皆已办妥,便不再叨扰殿下。”
“两处?”赵琛微微低下身子去看纸上细小处,像是为刚才的落笔有些不满,他轻轻啧一声,良久未应答。
“是。”周亭说。
赵琛好像是没听到他说话,继续盯着白纸瞧,瞧了好一阵,他才慢慢抬起头,看着周亭,狭长眸子里幽深不可窥底,薄唇挂着笑,他说:“当真是两处?玉佩你已妥当交与我,道呢?师傅可参悟大道了?”
“亭不敢妄言,但已有几分悟。”
“甚好。”赵琛干干笑几声,又低下头作画,“甚好啊。不过周亭师傅似乎还忘了件事,当初这事是周亭师傅亲口承诺的。”
“治世非亭所长,天下贤才广多,殿下礼贤,诸公皆愿至。还望殿下宥谅。”周亭立掌行礼。
赵琛脸上闪过一丝不郁,他将笔顿顿扔下,走上前,与周亭对立站着,他二人身形相仿,赵琛一身绛红狮虎纹袍衬得人气势更盛,周亭布衣裹身清清寡寡却毫不示怯。
赵琛薄薄眼皮撩起,目光似刀,他说:“孤以为,天下贤才,唯有师傅。”
“此非我本愿。”周亭说。若说之前为救李暮,他欠下赵琛恩情,那日他帮赵琛剿覆宋意,便是还了这份恩情。
可在赵琛眼里,欠与不欠,还与未还,愿与不愿,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要周亭留下,周亭便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