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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住了下唇,沉默着、努力地积攒着勇气,最终,终于得以用一种平静且镇定的口吻开了口:“你的姥爷是一位非常伟大的缉毒警,那些歹徒是来报复你姥爷的毒贩,那天晚上,不只是你的父母遭受到了报复,还有你的姥爷、你的舅舅,都遭受到了非人的报复。”
这些事情,是顾别冬从未听闻过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姥爷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刑警,只知道他是为了公安事业而牺牲的,却从没听人说过他到底是这么牺牲的。他也曾问过姥姥和舅舅,但姥姥和舅舅的口径很统一:“等你长大之后就知道了。”
他的神色中终于透露出来了些许生气,缓缓地转动眼珠,看向了陈染音。
陈染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以一种平静的口吻讲述着那晚的故事:“当时我和你舅舅还在谈恋爱,但我当年是一个非常叛逆的学生,比你还要叛逆的多。那天晚上,我撺掇着你舅舅和我一起逃学,然后我们就被那两个歹徒一起抓走了,他们把我们两个塞进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里,带着我们去了一间偏僻的废旧工厂。”她苦笑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对顾别冬说,“所以你舅舅才会在你和韩娇一起逃寝那晚那么生气,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怕你重蹈我们的覆辙。”
她所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对顾别冬来说都是震惊且错愕的,不由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地看着陈染音。
陈染音神不改色,继续讲述着,语调缓缓,语速徐徐,内心却是慌张且惊恐的,因为往事历历在目,她还是心有余悸,并且,她讲述得很详细,包括自己差点儿被那个瘦子强暴的事情。她不想隐瞒少年,因为他想让她明白,那些毒贩到底有多么的穷凶极恶,想让他知道他的父母、舅舅、姥爷是多的么英勇无畏,他们至死不屈。
但是……每说出一个字,她的内心就饱受一份煎熬,往事越发的历历在目,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个暗无天光的夜晚,但她没有放弃,还是坚持讲完了自己和顾祈舟那晚的遭遇,因为她心里清楚,她只有狠心挖掘自己的灵魂,才能把少年拉上岸。
“从那晚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你的舅舅。”讲述到最后,陈染音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微微泛着苍白,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水,“我的半月板被打断了,从那之后再也没上过球场,我也曾和你一样一蹶不振了好久,后来我的一个朋友点醒了我,”虽然她至今为止都无法原谅孟牧丞的背叛行为,但她不得不承认,在那个时期,确实是他救了她,“人人都是生活的孤勇者,我必须平安又灿烂地活下去,不然,我对不起你的舅舅,也对不起我的父母,我必须坚强。”她看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也是,你是你舅舅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亲人,是他的希望所在,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你也是你父母的希望所在,他们那晚的殊死搏斗,不只是因为使命感,更是为了保护你,他们想让你活下去。你们家的人,全是硬骨头,你不能拖他们的后腿,不能辜负他们的希望,你也应该平安又灿烂地活下去。”
我们家的人,全是硬骨头——少年的心头忽然五味杂陈,再次红了眼眶,他曾为自己出生在警察世家而感到骄傲,但是现在,这份骄傲中,又突然增添了几分委屈:他们保护得了普通老百姓,却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家人,人人都以为警察是万能的,是无坚不摧的,但有多少人想过,警察也是人啊,是普通人啊,是肉体凡胎,捅一刀就死了。
他又想:我妈的骨头要是没有那么硬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拎着斧头冲回去了?是不是就能抱着我一起逃走了?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和假设,他妈至死都是一个硬骨头,他爸也是,他们早已用生命做出了选择。
他又哭到了泣不成声,他想自己的爸爸妈妈。
陈染音轻叹口气,从包里翻出来了一包卫生纸,给少年擦了擦眼泪,温柔又笃定地对他说:“你可以哭,可以随心所欲地哭,哭是一个人的情绪表达,并不是软弱的象征,但是哭过之后,你必须坚强起来,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姥姥和姥爷,再想想你的舅舅,他们都不希望你一蹶不振。”
少年没说话,一直在哭,但情绪好歹算是稳定了下来,不再歇斯底里,也不再封闭自我。
陈染音知道,他只是在通过哭这种方式发泄负面情绪,虽然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但这样总比把所有情绪全部憋在心里强得多,不然迟早会憋出心理疾病。
她暗自舒了口气,这时,放在柜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顾祈舟打来的电话,立即接通了。还不等她把手机举到耳畔,顾祈舟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了出来:“我马上就到。”他的语气十分焦急,话语虽然短促,却透露着难言的紧张和担忧,“哪个病房?几楼?”
陈染音:“住院部12楼,1224。”
“好。”说完,顾祈舟便挂断了电话。
陈染音放下了手机,再度看向了病床上的少年,虽然还在哭,但哭势渐缓,看样子很快就能止息。
少年沉默着,泪眼模糊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染音考虑了一下,觉得应该给他留点私人空间,便对他说了一声:“你舅马上到,我出去接他一下。”然后就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