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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号:59.你的(一更)

      耄山懋台岭的日出是他们此行的重头戏,所以他们订房时就早早地保证了山顶上的住宿条件,以便第二天早起。一行人几乎包下了懋台岭的山林小屋,除了两对情侣,其余都是人手一间。
    晚饭后几个人在小屋的娱乐中心打德州扑克,钟灵始终不见姜澈的身影。
    “姜澈?出来前好像去一旁林子里接电话了。”蒋诚说道,“估计等会儿就回来了吧?”
    钟灵走到窗边,月色下的懋台岭拢着冷白色的薄纱,视野中黑黢黢的景致看得并不真切,如果不是必要,钟灵自己肯定不会去夜晚的林子里凑热闹,是什么样的电话要让他特地避嫌还聊了这么久?
    一直到众人早早散伙回屋睡觉前,姜澈都没有出现。
    钟灵从浴室里出来,一边拨弄着吹干的头发,一边顺手拿起了手机看了眼微信消息。
    此前她问过姜澈发生了什么,姜澈最后给她发的一条回复是:“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先睡吧”。
    和我没什么关系?
    很好。
    她干脆没有回复,洗个澡之后出来,消息栏已经多了一条——
    我在门口。
    钟灵将信将疑地走到门边,毕竟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他可能已经走了吧,这么想着的她打开了房门,开门的那一瞬,台阶上一个熟悉的背影跃入眼帘。
    “姜澈?”钟灵伏低身子,小声唤他。
    虽说木屋之间彼此相隔十多米的距离,可是山林的晚上夜深人静,她不想招来不必要的注意。
    姜澈转过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了他眼角的血丝,他是不是哭了?
    只不过姜澈在她面前的表现一如既往,平静地叫了她一声“姐姐”,平静地起身,平静地把怀中的纸盒递给她。
    钟灵闻到一股香味,是蛋挞的味道。
    “去前台问充电插座的时候,他们厨师好像刚做出来,本来是内部限定,但是老板娘还是让我买了一盒。”姜澈低着头把纸盒塞进她手里,“我想着你喜欢吃甜品,这两天晚上又容易饿,就给你拿来了。”
    钟灵本来还有点生他的气,他这么一来,自己忽然气不起来了。
    钟灵下意识说了声谢谢,明明以他们的关系,说谢谢显得过分生疏——然而能不生疏吗?他有事情不还是瞒着她不说。她忍不住打量姜澈,想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一星半点端倪,此时此刻的姜澈却已经彻底恢复了平日冷静疏淡的表情,往常他这样是没什么奇怪,但是现在怎么也不属于一对恋人见面应有的神态。
    “那……”姜澈手上已经空空如也,见她不说话,他眼神扫过她,又抬起无处安放的手,按了按自己的脖颈,“我走了。”
    “好。”钟灵倚在门边,手里捧着尚且热乎的蛋挞盒,似乎也没有要挽留的意思。
    幽幽夜色里,姜澈安静地站在小屋内投来的昏黄光影前,也不知之前在门口被夜风吹了多久,耳朵都有些冻红了。今天他没有穿笨拙的羽绒外套,只是一件灰色的连帽夹克。里面是雾霾蓝的毛衣,一身属于年轻男孩子的打扮,干净,鲜活。
    “晚安,姐姐。”他说晚安的时候,声音里好像压着什么,语气分明是克制的,声线却又磁又沉,犹如贴在她心房上发的音,惹得钟灵心跟着颤了颤。
    他临走前,钟灵总算透过小屋里投来的光线看清了,他的眼尾确实泛着不明显的晕红,有那颗泪痣衬托,那欲言又止的一眼,真切地扣在了她心上。
    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委屈,真是……
    “阿澈。”
    姜澈转身之际,衣袖被人扯住,他回过头,钟灵轻声说:“蛋挞……”
    “——我一个人吃不完。”
    他怔愣间被她拉进门,木门应声关上。
    因为进来得太突然,他避开被钟灵阖上的门板时,不小心靠上了门口的电灯开关。
    啪嗒。
    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只能见到不远处侧窗投来的月色如霜。
    姜澈比钟灵高了一截,身高腿长,还被她堵在了大门旁。
    失去视觉,其他感官都变得更加敏锐,安静的木屋里落针可闻,他抵上墙板,钟灵听见木头发出“喀”地一声响,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原木香,以及他身上传来的皂香味道。
    小屋的空间很大,两个人的空间却很小,小到她靠近他胸口,能感觉到他心跳,隔着毛衣都一样清晰可辨的心跳。
    “你知道错了吗?”钟灵问。
    姜澈愣了一秒,以他的直男大脑,大概还没想到钟灵指的是什么。他只是闻到了蛋挞想到她,只是临近夜深想到她,只是看到了消息想到她。
    他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是他自觉并没有时机犯错。
    “我……”
    柔软的身躯被他拢在怀里,姜澈有点心猿意马。
    怦咚——
    “知道。”他和他的心跳一起回答。
    真还是假并不重要,这点觉悟他还有。
    “骗子。”
    蛋挞盒被钟灵随手搁在一边,她在昏暗里摸索到姜澈的脸庞,捧住少年在冬夜里略微冰凉的下颔,仰起脸,一个吻落在了姜澈的嘴角。
    姜澈闭上眼睛,由着她在自己唇上亲吻,他的手也慢慢搭到了钟灵腰间,再慢慢沿着腰线摩挲到背脊。
    她贴着他的唇面烙下一个又一个吻,可就是不肯深入半分,还踮起脚,一路吻在他眼睑,眉骨,和泪痣上……
    “姐姐……”他的薄唇微张,轻呵出一捧热气,呼吸拍在她脸上,烘得钟灵也面颊发热。
    “别说话。”钟灵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沿着他的下颌线摸到了他之前冻僵的耳朵,温热的指腹捻着耳轮轻轻揉搓,连着吻也跟了上去,再然后是舌尖湿热地舔舐,耳道被小舌深入抚慰,带着唾液的黏稠声鼓颤着耳膜。
    冷不冷?她问。
    姜澈哪里还知道冷,偏着头轻哼了一声,按在她后腰的指尖微微收紧,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可是现实里不行,最后血液中那股因为她而烧灼起来的,莽撞澎湃的少年热血,挫败地融化成了唇边逸散的喘息。
    “好了。”钟灵蓦然放开她,低着头靠在他的胸膛说道,“回房间去吧。”
    她知道他可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犯的错,她没让他说对不起,也没逼他交代前因后果,她明白姜澈从小到大习惯了一个人处理自己的生活,谁都不喜欢突兀的改变,她只是发泄一下心头不满,顺道心疼一下他。
    还有,满足一下自己。
    转身那一刹,手腕忽然被握住:“不要。”
    钟灵挣了挣,他把她的手腕握得很紧,她挣脱不开。
    “我买了蛋挞了。”姜澈垂下头抵在她肩窝喃喃道,“我的错,别生气了,好不好?”
    “休想用一个蛋挞收买我。”钟灵瑟缩着脖子,不让他贴这么近。
    “是四个。”藏匿在阴影中的唇勾起了笑意。
    “六个也不行。”
    他贴着她不肯退,挺直的鼻梁磨蹭过她的耳尖,微颤的气息悉数呵在了她耳朵上,少年情欲翻涌的呼吸声在钟灵的世界里无限放大,每说一个字唇面都微微磨擦过她的耳廓,“那我该怎么做?钟灵,教教我。”
    他突然不叫她姐姐了。
    靠得这么近,声音这么低,心跳还这么快。
    “你、你先放开。”钟灵的手被他握在身前,动都不能动,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禁锢她的两只手变成了一只,却好像依然不费吹灰之力。
    “不放。”
    另一只手重新按住了她的后腰,一反身,换成她靠上了墙板。
    他背光的轮廓被月色点亮,只能依稀看见那张点着泪痣的侧脸,明明柔和了他的线条,却完全没软化这个少年的心性,他执拗起来和她一样我行我素,谁都管不住谁。
    “为什么生气?”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
    他很直接,不懂就问,没什么好弯弯绕绕的,眼前的人又不是别人,是他女友,也是他血脉相连的姐姐。
    钟灵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败下阵来。
    认真的人,你没办法拒绝。
    “我之前说过的吧?”她问。
    “啊?”
    “我说过,不要把我当外人,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可是你今天一个人消失了一晚上去打电话,回头来却跟我说和我没什么关系,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还能说没什么关系么?”
    姜澈耷拉下眼皮,沉眸不语。
    “我也不是说一定要干涉你的生活,就像有些时候可能我也有事情不想让你知道……”
    “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
    他这时候反应倒是挺快。钟灵翻了个白眼:“那是打比方,谢谢。”
    腰上的力道更紧了一些,他似乎连一个比方都在纠结,说好不打扰别人是他的习性,可是一旦确认关系之后,好像他的占有欲也不见得比别人少。
    “我的阿澈很难过。”钟灵被他握着的手慢慢举起,指节微微蹭在他的眼角,他下意识轻阖上一只眼睛缩了缩——就在刚才,他眼眶里还有一丝哭后若有似无的痕迹,“如果它影响了你,就会影响我,所以肯定不会和我没关系。你这样说我会很难受……好像你根本没把我当成你的可以依靠的那个人,不管是姐姐还是女朋友。”
    钟灵说话的语速很慢,以她一贯直率随性的口吻而言,此时此刻她温润得仿佛随风入夜的雨,每个音节都悄无声息地落在他心口,再慢慢化开来融入他心底。
    她刚才问他冷不冷?一月懋台岭的夜晚当然冷,他一个人坐在台阶前良久,久到其实脸已经被冷风吹僵了都毫无所觉,是他自己渴望冰冷下自己的心境。可是很奇怪,明明姐姐的身体也不是暖炉,她说的话也不算什么热血发言,但只要靠近她,听见她,他就不觉得冷了,原本空得可以敲出回音的心里,好像有什么在一点点发热,那种热量会蔓延到神经,到血液,到指尖,甚至到已经消逝的千百个日日夜夜,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你刚才……是不是说‘我的阿澈’?”他突然问。
    钟灵定了定,“不可以么?我的弟弟我的男朋友我的阿澈,反正是我的。”
    屋里寂静了半晌,咫尺昏昧之中,忽而扬起低低的笑声。
    “……是你的,”姜澈握着她的手指,轻轻在勾起的指节间覆上薄唇,“姜澈是钟灵的。”
    她被他一句话撩拨得七荤八素,一时之间心头小鹿大概是磕了药,紧张得全场蹦跶声她都听得到。
    “我是……姐姐的。”他抵着她的指尖,抬眼落下结语,“从生下来那天起就属于你。”
    怦咚,那一瞬间心室滚烫。
    像被烙下誓言。
    “啊姜澈——”
    他松开手,一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床榻走去。
    脚步踩碎地上的窗影,再度没入床畔的晦涩光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