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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花鹿撞 第23节

      冷峯觉得别冬比他看得透。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突然古城遥遥相对的另一头,璃山山脚下的寺庙里传来了一声古老悠长的钟声,第一声,而后全城开始沸腾。
    冷峯掏出手机看了看:“午夜了,在倒计时。”
    守岁守岁,年年岁岁相守,是一种痴妄的祝福,寺里的钟声接连回想,一共十声,全城的人散在各个角落跟着一起倒数,“十,九,八……五,四,三,二,一!”
    欢呼声直冲天际。
    城墙上的两人互相看着彼此,冷峯用烟头点燃了那盒简单的,可以拿在手上的铁线烟花,分给别冬几支,两人在单薄的花火中看着彼此。
    遥远的钟声与欢呼声隔空而来,花火燃尽的时候,冷峯伸手抱住了别冬,嘴唇落在了他冰凉的头发上,吻化了一层寒霜,“小冬,来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几个出处:1、里面提到的那首歌是radiohead的《creep》,我很喜欢的。
    2、九月是大理人民路的一家酒吧,可能现在已经没了。
    3、“只想待在风暴中那仅有的一块安静的雪地”,出自顾城的诗:那么多灯火摇摇,雷米,真想和你去走风暴中安静的雪地。
    明天继续。
    第40章 不速之客
    大年初三,冷峯的工作室来了不速之客,邵其华,国内著名的艺术策展人。
    冷峯记得自己明明毫不含糊、清清楚楚地跟对方表达过,“我已经退圈了,现在对艺术没有任何想法,没有做新作品,也绝对不会有合作的可能”,不知道这个邵其华到底哪根筋不对,竟然神通广大地私下打听到了冷峯工作室的方位,自己就这么摸上了门。
    冷峯正准备照常去别冬那儿帮他打理客栈呢,在自家大门口被堵了个结实,邵其华举着刚要敲门的手,脸上带着笑:“哟,这不巧了,我都做好了要三顾茅庐的准备,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一来就碰见你了。”
    两人其实不算陌生,以往冷峯还是香饽饽的时候,在大大小小的艺术场合,两人相遇的概率能高达90%,只是邵其华长袖善舞,虽然面上客客气气地也对冷峯说着恭维话,但并没真正发出过策展邀约,当年的冷峯也并没多想过,是这次邵其华突然联系他后,他回想了下两人的交集,才恍然发觉这人压根从来就没看上过自己。
    那就更没必要说什么话了,冷峯不明白他搞这么一趟“拜访”究竟是要干嘛?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邵其华千里迢迢地奔过来,冷峯虽然觉得根本是浪费时间,但没道理面子上不好好招待下,于是跟别冬发了个消息,说有点事耽误了,迟些过来,让邵其华进了屋。
    邵其华年岁比冷峯长好几岁,冷峯跟圈里人一样叫他“邵哥”,坦荡地说:“怕您这趟是要白跑了。”
    他都没问邵其华过来是要干嘛,管他干嘛,冷峯想,都跟自己没关系。
    邵其华笑笑,倒也不恼,做艺术经纪和策展人太久,得跟各色人打交道,脾性怪异的艺术家,目光如炬的藏家,锱铢必较的拍卖行,为官为商为艺,什么人都能搞定才能在这个职业里混下去,邵其华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对冷峯这样的冷淡人,邵其华根本不以为意,他淡淡而礼貌地笑着,说话很是圆融:“哪里,梨津镇这么美,世外桃源,我也好几年没来了,难得过来休休假,怎么会白跑。”
    冷峯看这人打哑谜绕圈子,他便也笑笑,泡了茶招呼着,懒懒地说:“哦,来旅游啊,那是不错,要不一会找个本地哥们给你当导游?”
    心想你绕圈子,那大家都绕好了。
    邵其华却摆摆手:“不急。”说罢一边喝茶,一边自顾自地打量起了冷峯的工作室,而后感叹:“阿峯你挑的这地方不错,在城市里搞艺术,搞的都是人际关系,搞的都是资源,只有在这种地方,两耳不闻窗外事,才真能沉得下心。”
    冷峯叼着烟,眯着眼看着邵其华好一会,而后眼睛跟下颌抬起绕了半圈,扫了扫自己空荡荡的工作室,懒得跟他再打哑谜,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丝毫不客气地说:“邵哥别说瞎话,您哪里就看到我在这里搞艺术了?”
    一眼望过去空空如也,没什么跟“艺术”沾边的玩意,最显眼的是吊在角落的一只巨大的拳击沙袋,邵其华却还是笑盈盈的,说:“这是个工作室,我没看错吧?即使什么都没有,它也是个艺术工作室。”
    他说话点到即止,但冷峯很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你口口声声退圈,不做作品,那干嘛还弄个工作室?这地儿占地不小,想来要花的钱也不少,要是真退圈,养这么个工作室干嘛?
    冷峯不想跟他抬杠,说白了退不退圈没必要跟其他人交代,等着邵其华喝完一杯茶,他起身拢了拢衣服,说:“邵哥既然喜欢梨津的景色,正好天气好,可以去转转,我还有事,就不陪邵哥了。”
    这就是逐客令了。
    邵其华点点头,却不起身,再开口时也不绕圈子了,说:“你父亲很挂念你,他老人家念过好多次,正巧我春节在昆明,就跟他老提了下,替他来看看你。”
    果然,老爷子憋了两年,终于还是派来了耳目,只是没想到是以往根本毫无交集的邵其华。
    冷峯半分嘲讽挂在嘴角:“那您可以回去交差了,人看到了,全须全尾,毫发无损。”
    邵其华倒是认真打量着他,似还认同地点头:“还真是,你的精气神都比以前好,我觉得你变了。”
    又说:“傲气也比以往更盛,有棱有角,对艺术家来说,反而是好事。”
    冷峯不置可否,跟这人说什么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意思,他作势要往外走,邵其华却仍旧不挪身,闲聊般地问:“准备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回去?看什么?看我父亲?”冷峯没好气地说:“我的私事不劳邵哥费心吧?”
    邵其华很会顺着话说:“不说私事,那咱们说说公事,既然有工作室,可否让邵哥看看你现在的作品,说不定有合作的机会?”
    冷峯笑了:“邵哥真是高看我了,您这么大牌的策展人,何必浪费时间跟我一个十八线的糊咖兜圈子。”他收敛了神色:“我没有作品,您请吧,我赶时间。”
    他做了个手势,邵其华也便起了身,两人一起往外走,邵其华看他不像作假,像真有事,又问:“你现在在忙些什么?”
    冷峯想也没想地说:“干活啊,挣钱啊,吃喝拉撒难道不花钱么?您不知道,我这双手,做艺术可能不行,但做木匠有得是人找我,今儿就有人正等着我去打衣柜呢。”
    邵其华一怔,完全没料到冷峯是这个路子,一时辩不出真假,没反应过来,两人出了大门,冷峯径直上了车,都没管邵其华要去哪,要不要顺带捎上一程,就径直挥了挥手,管自己开车走了。
    邵其华在车背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来得及。
    这天冷峯跟谁都没提策展人来访的事,还挺忙的,别冬客栈这儿今天有批客人退房,又有批新客人过来,冷峯忙着送客接|客,开车跑火车站汽车站地弄了大半天,最远一个客人还送到了庆原州的机场,直到晚上两人把最后一个新客人安顿好,这一天才算勉强可以收工,过了九点才一起去司放那儿吃饭。
    这一天手机倒挺安静,冷峯看了看邵其华的微信界面,什么新消息都没有,挺好,他想,原本就不搭界的人,突然跑来莫名其妙说要合作,怎么听怎么像他爸在背后下的圈套。
    几人又说起江沅现在的情况,他回家这么些天,只偶尔回过一两条别冬的消息,只说一切都好,不用担心,但工资和提成倒是按时给他转了过来,顺带还发了一个年终奖大礼包,小两万块钱。
    冷峯说年前江沅父亲的手术已经做过了,很顺利,估计再过半个月就能出院,别冬问那是不是沅哥马上就能回来了?
    冷峯却犹豫了下,他还知道点别的,但他不能说,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江沅有天半夜给他发消息,说,阿峯,你有没有那种至死都不能原谅自己的遗憾?
    冷峯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只按字面意思理解,回他说没有。
    江沅说,但是我有。
    这时候冷峯反应过来了,依稀猜得到他在说什么,但那件事,和郑愕这个人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不知道江沅这会提他是要干嘛?
    江沅又说,我得去补上这个遗憾。
    冷峯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拨了个电话过去,江沅接了,冷峯问他什么意思,江沅却语气平静,说:“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人这一辈子,为谁都不如为自己,只有为自己,才不会有遗憾,一个感慨而已,没想怎么样。”
    冷峯张口就骂:“瞎几把扯,你别脑子又犯浑,别天方夜谭地想去找他。”
    江沅只嘿嘿一笑,说“不会的,放心”,冷峯根本不信,但知道江沅这会已经不会说实话了。
    江沅把话题转开,两人又聊了些别的,江沅问客栈怎么样,冷峯说:“你特么做甩手掌柜,把小冬一个人留这,都快忙死他了。”
    江沅有些惭愧地笑了笑,说:“我的确不是个好老板,要不然这个月把成本扣掉,赚到的利润都归小冬好了,又说你这么闲,正好多照顾照顾他。”
    冷峯冷哼一声,心想说不用你提醒,他自然会照顾别冬,别说得像他真是你的人一样。
    挂掉电话后,冷峯总觉得江沅在憋什么大招,这人没事的时候喜欢咋呼,真有事儿反倒不肯说了,只不过唯一的底限是,江沅压根不知道郑愕在哪,应该即便有心,也做不出太出格的事。
    这些不甚清晰的事情他没法跟司放和别冬说,徒惹人担心,但他猜测江沅没这么快回来,就跟别冬说:“估计他还得在家里多留一阵子,这么长时间不在,好不容易回去一趟,老父亲还病了,总得尽尽孝。”
    也是,别冬点头,说:“反正我会把客栈打理好,不用沅哥操心。”
    深夜里冷峯才回自己家,第二天又是同样的时间准备出门,一开门,外面竟然又站着笑眯眯的邵其华,冷峯楞了下,皱起眉,他是真不理解了,难道昨儿还有什么话没说明白?他这是要干嘛?
    邵其华摸了摸下颌,说:“阿峯,昨天你说你做木匠之后,我回去想了想,正好我昆明房子里缺张床,要不然请你来给做一张?”
    冷峯:…………草啊,这人什么路子?
    作者有话说:
    本周一万五,打完收工。
    周四见啦崽崽们!
    第41章 豁不出去
    冷峯合作过形形色色的策展人艺术品经纪人,严苛的谄媚的各色都有,但没见过这么……牛皮糖的。
    他自己要是个名震海内外的大艺术家也就罢了,现在要啥没啥,一个策展人在他身上捞不到半分利,凑那么近干嘛?
    邵其华说要请他去打一张床,冷峯给气笑了,干脆把人再迎了进来,但招待没有了,金刀阔马地坐着,说:“行啊,那咱们就来好好聊聊这生意怎么做。”
    邵其华却没坐下,缓缓地在空旷的屋内踱着步,看看这又看看那,工作台上有个小玩意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拿起来看了会,说:“这个不错,你做的?跟你以前的风格不大一样,有点意思。”
    冷峯回头,发现邵其华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只松鼠,他干脆把椅子转了个面,朝着邵其华,心里起了点促狭的心思,故意说:“你觉得它好?”
    邵其华点头,言简意赅:“好。”
    “好在哪?”冷峯闲闲点了支烟,突然有了点好好聊聊的心思。
    邵其华似没注意到冷峯语气里的嘲讽,认真地看,认真地想,而后说:“有一股真诚和赤子之心在里面,原始古朴,浑然天成,像真正的大师在透彻万物之后,随心随性随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因为毫无目的,所以尤其好。”
    他甚至有些高兴,眼神都变得闪烁,看着冷峯,说:“阿峯,你现在果然不一样了,我的猜测没错。”
    “哈哈哈哈哈……”冷峯爆发了突如其来的一阵大笑,他心里的感觉万般复杂,重重情绪汇到一处,只觉得无尽的嘲讽,除了放声大笑,他找不到别的更好的表达。
    邵其华看他笑得眼泪都要迸出来,不解地定在原地。
    冷峯笑够了,终于慢慢缓了下来,他认真地朝对方点头:“我跟你看法一致,这个东西好,特别好,但是——”他拖长了尾音:“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我做的?”
    邵其华一怔,冷峯掐掉烟头,起身大步跨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那只松鼠,手指温柔地抚过那朵云一样的尾巴,说:“看它多美,跟做它的人一样美。”
    “是什么人做的?”邵其华问。
    冷峯的眼神都在那松鼠上,说:“一个从来没有学过艺术,压根不知道什么是艺术的人做的,一个猎人的孩子,随手做出来的东西。”
    他把松鼠举到邵其华眼前:“看,这才是艺术,不需要几十年如一日地上课,学各种理论,工具到了他手上,他就能做出艺术。”
    “这是天赋。”邵其华也承认。
    “对,天赋。”冷峯说:“天赋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所以,您跟我爸,都不用为我费心了。”
    “阿峯,你走的是另一条路,学院派也好,自然派也好,艺术不论出身和方式,只看结果,好的艺术殊途同归。”
    冷峯神色淡淡,觉得都是些废话,没什么好说的。
    邵其华孜孜不倦:“坦白讲,你以前的作品,并不是不好,是好的,冷教授亲自传授你,你的功力和审美都在一个很高的位置,我其实一直都有关注你,每件你的作品,每场你的展览我都去看了,你的作品水准都很稳定,风格也很稳定,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艺术家。”
    “但您并没有找我合作过。”冷峯心里这么想,嘴上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对。”邵其华点头:“我一直期待有一天你能突破自己,你很好,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东西,我很了解你父亲,知道他那套理论体系,有时候想,是不是他那套东西并不是适合你,才束缚住了你?”
    这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冷峯轻轻冷哼了一声。
    邵其华又说:“后来有阵子没有你的音讯,听说你去了别的地方,我觉得有些可惜,但又想,也许这是个契机,你可以借此来突破自己。”
    冷峯也知道自己缺一些东西,但他说不出来自己到底缺什么,于是他自嘲:“我都不知道自己缺什么,要突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