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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花鹿撞 第11节

      别冬回头,看到那工作台原本被盖着的半张台面现在揭开了一只角,露出了一排整齐而精密的工具,各种刀。
    别冬眼睛都亮了,他只扫过一眼,就知道那是好刀,如同他此刻手里握着的这只。
    刻刀小小的,正适合他手里还不成型的小松鼠,别冬也不管旁边那冷面人一直站得那么近地看着他,自顾自地忙活了起来,他也很久没做这些无用小玩意了,但只凭着对刀熟稔于心的手感,很快刻了出来。
    跟他画的鹿一样,都是他心里的动物,看起来并不写实,比例失衡,那松鼠的尾巴极其蓬松,好像小小的身子拖了一朵云,别冬刻得也并不精细,甚至称得上简朴,但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灵动在里面,跟前面画过的鹿一对照,一看就是他做出来的东西。
    竟然很有自己的风格。
    冷峯第二次见别冬做这些,心里的意外又多了一层,但他面上还是什么都看不出。
    别冬做完了,但他并不满意,说到底也只是一时兴趣来了想怀念一下,他并不觉得自己在做所谓的“作品”,做完了也只是端起来看了看,把它随手放到小朋友做的那一堆四不像的玩意里头,然后去洗了手。
    冷峯却悄悄把那只松鼠拎了出来,放到了背后工作台的盖布下。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一个离开去洗手一个转身放东西,留在桌上的那把刻刀突然被一个小孩抓起,然后猛地朝另一个小孩做的大象身上戳,突然兴奋起来,一边戳一边狂躁地大叫,那捏大象的小孩懵在了当场,看着大象碎成了一滩烂泥,而后昨天的一幕再次上演,惊天尖叫和哭喊响起,继而带动了一屋子的尖叫。
    冷峯迅速从那孩子手里夺过了刻刀,他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要是那孩子失控地把刀往人身上捅怎么办?而后他想到,这刀是自己递给别冬,说到底是自己的责任,明知道这么一屋子不受控的小孩,还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摆到他们面前。
    一向冷静理智滴水不漏的人这会也在心里咒骂自己,艹,跟什么人挨着就变什么人,自己都特么没脑子了。
    昨天哭起来是满场小蓝精灵,今天哭起来是满屋小泥人,最后几个成年人哄着哄着,都觉得又头疼又想笑。
    这天的闹腾都结束后,把孩子们都送上了巴士车后,几个人在冷峯的工作室开了个小会,仁爱的老师临时做了决定,原定的后面两天徒步露营活动取消,让小朋友们休整下,整个行程缩减,就只保留最后两天的,周边就近的山谷里画画写生,减少出岔子的机会。
    这两天即便出了点小乱子,仁爱的老师还是觉得这样的活动很好,孩子们对新鲜事物的接受度和陌生环境的适应度都很不错,活动算得上是有成果的。
    散会后,别冬准备回客栈,往外走的时候眼神扫过大工作台,却发现他做的那只丑丑的松鼠不见了,他顿了顿,想问冷峯是不是给他扔了,又觉得这人那么讨厌自己,多半就是扔了,去问也是自找不痛快,算了。
    第18章 跟你主人一样傻
    这天晚上人都走后,冷峯打扫工作室忙活到了半夜,蓝雪青留下来帮他,看到这么乱糟糟的一片,蓝雪青也有些抱歉,冷峯倒是没出口一贯的冷嘲热讽,而是无所谓又有些自嘲地说:“这儿也空了好久,今天算是这个假模假式的工作室头回开张做东西。”
    蓝雪青没笑,她认真地说:“阿峯,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有些东西是只属于自己的,只用管自己的感觉,别人怎么说都不重要。”
    冷峯听了这话,脸上的自嘲意味却更浓了,说:“如果别人说的,就是我心里想的呢?”
    蓝雪青一怔,冷峯停下手里的忙活,说:“那个评论家说的,无情无欲,无法共情,毫无表达,这十二个字也是我对自己的评价,我做过的那些所谓作品,毫无价值,什么都不是。”
    蓝雪青想说不是的,曾经有那么多业内业外的人喜爱你的作品,被那么多艺术馆收藏,是有价值的,然而她自己刚刚说了那话,一个创作者只用在意自己的感觉,很明显冷峯自己对自己并不满意,那外界的一切满意都不作数。
    冷峯坦诚得近乎赤裸:“你想说外界的捧场是吧,是,的确很捧场,那些艺术品经纪人,策展人,画廊老板,拍卖行老板,国内这个圈子最好的资源,几乎都捧过我的场,但我很清楚,他们捧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父亲。”
    “你父亲,那位美院院长。”
    “对。”冷峯点头,提起父亲,他的脸上一丝情绪也没有:“我祖父是建国后美术界的第一批雕塑大师,我父亲继承他的遗志,一路做到美院院长,美协主席,什么样的头衔没有,在这个圈子里呼风唤雨,要什么都手到擒来,虽然这形容挺可笑,但一点不为过,身为他的儿子,还是他的嫡传弟子,我想要什么样的资源没有?用他自己的话说,都是我捧的你,你离了我,什么都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夜里冷峯突然就如此直白尖锐地讲到了这个话题,就连江沅他都没讲过,冷峯的眼神落在放工具的工作台上,那里的盖布鼓起来一小块,下面是那只笨拙丑陋的松鼠。
    冷峯知道自己喜欢那只松鼠,丑极了,却美极了。
    他可以随手雕出一只比那精细到不知多少倍,活灵活现到不知道多少倍的松鼠,然而却不是那样的一只,那样,一眼看过就忘不掉的一只。
    于是他的情绪变得有些放纵而颓唐,肆无忌惮地把过往剖开来。
    “你离开家这么久,你父亲没找过你吗?”蓝雪青问。
    冷峯摇摇头:“我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那个人心高气傲,也做不出低声下气找别人来联系我这种事,就这样吧,挺好。”
    蓝雪青叹了口气,却不知该说什么,冷峯并不需要安慰,他需要倾诉,也只是这一刻而已。
    “我父亲知道我做的东西只是末流,我自己也知道,但我是用他教给我的方法去做这件事的,私下里他很直白地说我就像个工匠,我无从反驳,因为我就是这样,是个披着艺术家外皮的工匠。”
    “别这么说自己。”蓝雪青忍不住说,她见过冷峯此前的作品,虽然没见过实物,但是看过许多展览的图片,觉得那样的作品比“工匠”高了很多个等级。
    “但他还是给我堆了许多资源,任何圈子只要有人捧,就能出头,这行更是如此,从大二开始我就办个人专场,被邀参加国内国外的各种展,拿各种奖,像个选秀的爱豆一样,一出道就光芒万丈,背后都是关系和钱堆出来的,虚假繁荣。”
    “但每一次站在闪光灯下,对着各种人的笑脸,邀请,我心里都在说,他们都希望跟你父亲搞好关系,没你父亲,他们根本不会认得你,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两年前,被一个评论家的一篇文章一剑刺破。”
    蓝雪青没看过那篇文章,冷峯说:“他是个在世界范围内都很有权威的华人评论家,叫荣玉,资历比我父亲还深,长居国外,不混国内的圈子,大概是因为这样,完全游离在我父亲的关系网外,才那么一针见血地讲出来,其实我这样的小人物是不会被他注意到的,但因为我父亲的关系,国内的人把我捧上了天,说我是近年国内先锋艺术的希望,这么大名头,荣玉自然要好好看一看,一看就看出了底细,看穿了我父亲亲手织造的皇帝的新衣。”
    “刚开始的时候,荣玉只说了那十二个字,国内自然有我父亲这边的人站出来反驳,荣玉于是摆出正经搞学术的态度,认真写了一篇长评,全方位无死角地批判我的作品究竟为何不入流,有理有据,虽然艺术这种事大多凭美学认知和自我观感,并没有一定之规,但作为业内人,什么样的作品上流,什么样的作品下乘,大家其实心知肚明,那篇长评过后,国内帮忙反驳的人也偃旗息鼓,我父亲觉得极其没面子,却偏偏还不能把那位荣玉如何。”
    “所以你选择离开?”
    冷峯点点头:“不离开又能如何?皇帝的新衣都被扯了个干净,难道还要继续舔着脸在那行里混着?我脸皮再厚,再喜欢争名逐利也厚不到那份上,再说,也确实烦了那个圈子,听不到一句真话。”
    “我其实挺感谢荣玉,他那篇大实话虽然让过往繁荣俱云烟,但我终于可以不用戴着面具做人,也终于可以离开我父亲的包围,不然,要一直被那么多那么好的资源捧着,还真不一定有决心挣脱。”
    蓝雪青很感慨,又觉得可惜,难道冷峯就此真的不再做作品了?雕塑这件事他从五岁做到快三十岁,根本已经是融入骨血的东西,难道就此搁手?
    冷峯自嘲:“然而离开登虹来了梨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除了做那些华而不实的艺术作品,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做过,还不如一个真正的木匠,也许我该去拜个师,半年后就可以去当木工干活,这样至少还能养活自己。”
    这个看起来又冷又硬又倨傲的男人,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把自己的心剖开来,蓝雪青有些心疼,她知道冷峯并不需要观众,只是恰好他处在这个情绪,自己恰好在他眼前,便当了这个听众。
    但她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今晚的冷峯突然被触动?
    冷峯说完这一通,像是把心底积压的不畅都宣泄了一番,虽然改变不了什么,但情绪看起来稳定多了,他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蓝雪青摇头:“阿峯,我倒是很希望你能释放自己,你看着冷静理智,却太压抑自己了。”
    “是吧,”冷峯也不反驳,淡淡地笑着说:“成年人总不好动不动大吵大闹的,我又不是沅儿。”
    说着两人都忍不住笑了,江沅跟冷峯是完全不同的人,冷峯时常又嘲又骂地说江沅软弱又任性,但其实他有时候羡慕江沅的任性,像他自己,无论如何也任性不起来,太知道什么是好的,对的,正确的,像他做的雕塑,每一刀都精准无比,然而凑在一起最后却出来一个精确而无趣的玩意儿。
    冷峯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改变,觉得有些东西可能是天生的,也许他选错了路,他这样的性情如果去做木匠,做医生,做法警,说不定更有出路也更自在。
    蓝雪青走后,冷峯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盯着工作台上鼓出来的那一块看了一会,然后伸手掀开。
    丑丑的松鼠拖着云一样的尾巴怔怔跟他对视。
    冷峯喝口酒,把酒杯对着那松鼠伸一伸,像是要跟它碰杯,这举动实在有点幼稚,冷峯忍不住自己都笑了,而后一口气把酒饮尽,说:“你跟你主人一样傻。”
    心里还说,一样这么会膈应人,看一眼就像钉子一样,扎在人心里。
    第19章 你俩不对劲
    梨津的冬天少雨,多晴,大风。
    别冬感觉从来了这里就没怎么见过下雨,虽然江沅跟他说,梨津这地儿不能按四季算,得算风季、雨季、旱季,比如这会就是风的季节,到了明年6月至9月,妥妥的雨季,下雨下得能让心里长蘑菇,比冬天还冷。
    别冬还没感受过,但他从不习惯,到现在已经很喜欢这里艳阳高照的冬天。
    冬令营的最后几天户外活动,天气一如既往地晴好,虽然寒意加重了,需要穿厚外套,但在太阳底下,又是在别冬最喜欢的小森林里,他心情格外舒展。
    写生的地方也是他提前踩好点的,趁着空出来休整的两天,蓝雪青提议不如把备选的写生地点都踩个点,走一遍,免得最后再出乱子。
    众人都同意,蓝雪青自己这两天要去仁爱学校,把这事儿交给别冬和冷峯,让他俩一起,然而这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尴尬之色,异口同声地说:“不了吧……”
    蓝雪青:……
    别冬抢先说:“我去就行了,一个人更方便。”他记得冷峯跟江沅转山也是骑的那么奢侈的摩托,他不愿意用这种方式进山,他有他的方式。
    冷峯原本也是这个意思,他自个儿去就行,带个人不方便,既然别冬这么说,他便没开口。
    蓝雪青无奈地看了看两人,跟别冬说:“那你注意安全。”
    如果是在老家,都不用别人建议,别冬自己就能说出一大串最美的地方,当年就是那么当了江沅的向导,但梨津才待了这么短的时间,还不熟,他来这儿就忙于生计,也没空到处跑到处看,倒是难得借了这个机会去山里踩点走一走。
    山林的气息相似又不同,环绕着梨津的莽莽群山叫璃山,山脚温暖如春,山巅却总是云雾缭绕,别冬自忖不可能徒手攀上那么高的山巅,这两天就只在山脚和山谷、半山腰里行走。
    他带上水和食物,一整天都待在山里,见到了许多他熟悉或陌生的动物,植物,到半山腰,别冬认出了这里的冷杉,如同他老家的一样,傲然挺立,静默不语,只不过这里没有雪,却有可以穿透树林缝隙的阳光,别冬呼吸冷冽而清新的空气,站在凸出去的大石块上,看到只有手掌大小的梨津古镇,和镜片一样泛光的梨漾海。
    这样远离人群的时候,别冬心里最自在。
    他跑完了冷峯和蓝雪青列出来的五六个写生点,然后跟蓝雪青建议最好只选其中两个地方,距离镇子近的,好走的,安全的,一个有花海,一个有小溪和湖泊。
    冷峯对他选的地方不置可否,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一天的写生在半山腰的一片花海处,开满了别冬曾经在菜场门口见过的,漫山遍野的野雏菊。
    上山的路也不难走,有盘山公路蜿蜒而上,到某一个接近的地方下来,步行二十来分钟就可以到,这一天阳光和煦,微风拂花海,懒懒惹人睡。
    小朋友们背着半人高的画夹,颜料都是冷峯准备的,带的水彩,有颜色,有趣味,易上手,最适合半玩半学的小孩。
    别冬站在冷峯身后,看他教小朋友画画,小朋友围着他站了一圈,似乎对白纸上出现的色彩变化很感兴趣。
    冷峯画了一片花海,然后在花海中画了一只肥硕的灰兔,站起身,捧着前爪,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周围的小孩都咯咯笑了,还用手指去碰画板上那只兔子。
    别冬心里又涌出那股不可思议的感觉,这根本不像冷峯会画出来的东西,这么人高马大,冷面冰霜的,坐在花丛里画了一只肥兔子。
    “可爱”两个字刚从别冬心里升起,就被他死死摁下去了,他被自己不受控的念头弄得脸红,怎么能用这么美好的两个字来形容眼前的“恶人”?别冬忿忿地想,以后这两个字要从自己的脑子里抠出去,谁都不准用。
    “恶人”无知无觉,自己画完了,然后揭开一张新的纸,让小朋友们把画夹支开,跟着他一起画,或者自己想画什么画什么。
    这片花海里物种丰富,花、各种低矮植物,时不时出现的野兔,不怕人的松鼠……有的小孩画着画着,忍不住扔了手中的画笔去追野兔,别冬照看着不让他们跑远。
    最后的两天别冬没准备自己再上手去画画,虽然他觉得这事儿也很有意思,但前面两次出的小乱子,他都认为是自己分神了的缘故,如果他没去雕那只松鼠,就不会出现刻刀,如果自己不去洗手,就不会没看住那群孩子,所以现在他什么都不做,就只眼观八路耳听四方地做好他的本职工作。
    冷峯看出别冬今天没有动手的意思,不知怎么竟然觉得有些遗憾,但他也不好上前去问你为什么今天不画了,你画得挺好的,要不然还是试试?
    这些话冷峯怎么也说不出口。
    风平浪静的一天过去,巴士车送小朋友回学校,冷峯仍旧开车先送蓝雪青,再送别冬,两人一路无话,到了随园路端头,别冬下车时说“谢谢”,冷峯淡淡点头,别冬拉开车门,正巧江沅打电话给他,别冬接了,江沅问他是不是和冷峯在一块,让他俩一起来司放这儿吃饭。
    司放的饭馆出的那起群殴事故几乎传遍了整个镇子,又被好事者添油加醋地加了许多莫须有的背景情节,成了个双方为情仇杀的故事,蓝雪青和顾尔藏莫名其妙地成了故事主角,被传得又香艳又江湖,有人当着司放的面讲给他听,他只能“草”了一声。
    地方小,人杂,生活节奏又慢,谣言在这种地方格外有土壤,见风见水地就能茁壮成长。
    这天晚上司放对江沅和冷峯抱怨了一通,但这通谣言竟然让司放的饭馆生意又好了起来,总归当地人也好,游客也好,都对这种“有故事”的地方和人充满兴趣。
    江沅有点好奇这几天别冬和冷峯朝夕相对的相处究竟如何,又有点羡慕冷峯,可以跟别冬因为工作的名义这么近距离地待在一起。
    别冬虽然是客栈的义工,哦现在应该升级为管家了,但江沅总觉得他跟自己始终保持着距离,该做的事该干的活儿一点不少,现在还给客栈带来生意,但除此之外,江沅并不觉得别冬比刚来的时候跟他更亲近了。
    好像一直就是那样,一直都在一个有名目,有来头的,极其客观的关系里,想再近一点,江沅都无从下手。
    他觉得这样简单的,却又谜一样的别冬很吸引人。
    把几拨客人忙活完,司放提前打烊,几个人才得空坐下来一起吃饭,别冬又是忙进忙出地帮着打下手,江沅观察冷峯和别冬,两人之间还跟以前一样,没啥交流,连眼神都没碰撞,但江沅莫名地就是觉得,两人间那种剑拔弩张,有一个没一个的那种僵持感快没有了。
    他真觉得好奇,试探地问:“你俩最近做那个活动怎么样啊?”
    别冬夹菜的手顿了顿,这时看了眼冷峯,正巧冷峯也看了眼他,视线在空中短暂交错,很快又各自飞开,冷峯淡声说:“还行,出了点小乱子,没啥大事,青姐接的活动,安全做下来就行。”
    江沅点头:“那是,这种活动不求成果,安全第一。”
    司放默默听着,今天户外写生,小朋友们吃的午饭都是从他这儿订的,他给做了打包好,送到公路的地方,别冬和冷峯去接了带过去,这事儿是别冬跟蓝雪青的提议,她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