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0页
一群官员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言词,反倒松了口气,好些人佩服的看着鱼俱罗,姜是老的辣啊,看透了胡雪亭的性格,直言犯上在胡雪亭面前还是很好使的,几乎是只有收益没有亏损。
胡雪亭沉默不语,鱼俱罗继续盯着胡雪亭,道:“陛下所有的亲信都集中在了江南,所有的财力都集中在了江南,罪臣甚至怀疑陛下是不是抽空了中原的精英,尽数送到了江南。江南何幸,陛下如此厚爱,中原何辜,陛下如此痛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何以厚此薄彼至此!”
裴蕴转头看杨恭仁,杨恭仁微微摇头,鱼俱罗这次还真不是卖直。忠臣,老臣,纯臣,直臣这些设定太高级,鱼俱罗这辈子就没有学会过,多半是受了什么刺激,真心为中原的百姓抱不平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若守于中。’陛下当切记。”鱼俱罗道,只看等级制就知道了,长江以南的百姓等级远远的高于中原地区,这几乎是胡雪亭仇视中原的铁证。
胡雪亭长叹一声,道:“老鱼啊,你这一生几次起伏,真是没有错啊。”
鱼俱罗冷笑:“老夫只说真话,陛下听不得,老夫也是要说的。”想到同样是大越子民,中原却只有一个衙役在门口诵读文章,不管百姓爱听不听,而江南却有工部侍郎在田间巡查,这其中的差异让鱼俱罗愤怒不平,原本计划老老实实做个降臣,为笙歌祁蕾铺路的念头早已抛到了脑后。鱼俱罗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看祁蕾的时候真的觉得这丫头就是他的孙女,两个人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啊,都是这么的冲动,一点都不懂得进退之道。
胡雪亭冷笑:“你以为你只是说了真话才被贬谪的?看来你现在还没明白啊。你被贬谪,是因为你明明智商不够,却以为天下第一,是因为你以为仁者无敌,却慷他人之慨,是因为你双眼如芒,却以为目光如炬。”
鱼俱罗冷笑着,说到这个程度,这人头已经掉了九成,他干脆站了起来,负手看着胡雪亭,眼睛中的双瞳定定的看着胡雪亭:“鱼某忠义而失朝堂,天下皆知。”以为是皇帝,以为他是投降的臣子就能胡说八道羞辱他的名声了,做梦!大不了砍了他的人头,尽管拿去。
一群官员轻轻叹息,老鱼真是蠢啊。鱼俱罗听着百官的叹息,站得更加笔直了,鱼某虽然败了,但生要站着生,死要站着死。
胡雪亭冷笑道:“大随只有五千万人,却灾民四起,江南,辽东,漠北,明明有的是肥沃的土地,却鲜有人愿意移民。为何?”
鱼俱罗一怔,怎么也没想到为什么忽然扯到了这上面,但他细细的想,是百姓追求落叶归根?是中原地区繁荣,人口增加极快吗?
胡雪亭道:“那是因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鱼俱罗不屑的笑,胡文盲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胡雪亭道:“中原之地平坦,与河流湖泊丘陵遍地的江南相比,这中原的田地多得多了,集中又容易开垦,还没有瘟疫;与辽东比,这中原之地又温暖适人,不用担心出个门就冻掉了鼻子;与漠北需要重头开始开垦的荒地比,这被已经被开垦几千年的中原土地更是一块熟得不能再熟的熟地,丝毫不用担心种子会不会水土不服,会不会颗粒无收。”
“这中原之地对华夏而言,实在是一块宝地,百姓宁可在舒服的中原饿死,也万万不能去生存艰难的江南,辽东,漠北的。”
鱼俱罗听着胡雪亭的言语,神情由不屑的冷笑,到了愕然,最后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胡雪亭。
“朕夺了华夏天下,若是为了一己之私,朕只需要守住关中,占据洛阳,何必理会百姓是儒,是道,是佛,是站在厨房吃饭,是两条腿走几百里地,是看天吃饭。朕只要有了关中和洛阳,以如今天下只有三千余万人口的基础,与五千万人的大随朝相比,人均耕地之数几乎多了一倍,朕只需要无为而治,不用三十年,大越定然是人人富足,史称盛世。”
鱼俱罗汗水涔涔的冒了出来,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却无力擦拭,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裴蕴等大奸臣,只觉这些奸臣的身形在模糊之中竟然隐约冒着一圈白光,他用力的眨眼,再看,却只看见那些年轻的丹阳系的官员们脸上散发着傲然和决绝的光芒。
“三百年后中原再次挤满了人口,再次灾民四起,天下大乱,关朕P事?朕早已化为黄土。后人若是谈起朕,只会嗟叹朕一代明君,开创盛世,子孙后代却都是昏君,一代不如一代。”
“这明君,这盛世,真是容易啊!”
胡雪亭的声音平静如水,鱼俱罗却慢慢的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身处一群有名的奸臣和一群年轻的足以做他孙子孙女的官员当中,他却觉得自己渺小无比。
“杨広要开拓辽东,定边疆,拓辽东,为华夏取得生存之地,立万世不朽之功,你看不见,以为杨広好大喜功。朕要开拓长江之南,打破六千万人口的瓶颈,打破三百年一轮回的怪圈,你又看不懂。”
“你的眼睛是双瞳,可惜却是瞎的。你以为的一片忠心,以为的为国为民,只是成全了你的虚名。”
“你眼瞎,心瞎,站在华夏的未来的尸骨之上以为善,不明真相顶撞于朕,以为忠勇仁义信,铁骨铮铮,如此愚蠢之人,不贬谪了你,贬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