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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座舍利塔,看出来什么了?”某个老人淡淡的问道,放下了手中的画笔,一边的随从急忙递上了热毛巾,老人轻轻的擦着手,手中的墨汁立刻将白色毛巾染得黑不溜秋。
“没。”某个少年很是尴尬的看着老人,又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老人在墙上画的飞天,总觉得不太看得明白。
“你啊,从小看习惯了,自然是看不出来。”老人笑着。“这座塔的风格是江南的风格,那座角楼却是中原区域的风格。”
那少年睁大了眼睛,茫然不知所措,什么南方风格,北方风格,区别在哪里?
老人微笑着,不以为忤。这敦煌郡中的土著其实非常的少,至少有七八成人都是从外地迁移而来的贵胄。
“是啊,我们以前是贵胄。”老人低声道。大随朝杨坚是个“仁慈”的人,篡位也好,统一了南北朝也好,杀得贵胄人数真心的少,只是灭了几个族而已,来来去去死在杨坚手中的皇室贵胄也不过千余人。这已经是非常非常的少了,仅仅是被北齐和北周的皇室贵胄高官门阀至少就有好几万人,杨坚是真的“仁慈”啊。然后,大批的不肯加入杨坚的大随朝,或者杨坚杀了可惜,用了却不放心的贵胄被流放到了敦煌。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始的,被流放到敦煌的人都在墙上画画,建造属于家乡风格的佛塔或其他建筑。
不敢骂杨坚,不敢与大随朝作对,难道还不许在墙壁上画一幅画吗?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琴棋书画样样拿手的门阀人杰,画个画还不容易。这放弃政治抱负,放弃复仇的妄想,寄情于绘画和建筑的念头很快就成了敦煌的流行。
这敦煌的艺术风格立刻拔高了几个层次,南北文化的迥异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老人看着少年,少年的身上已经找不到一丝南方的气质,从小寨敦煌长大的少年的血液中根本没有南方的灵气。老人微微有些悲哀,作为南陈的贵胄,他已经被流放到敦煌二十年了,家乡的面目都已经模糊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这西北风格的衣服已经习惯到感觉不到异常了。心里不服,又能怎么样?全盛的时候都打不过杨坚,难道现在只是一个老头了,没兵没将,反倒以为可以干掉杨坚了。哦,杨坚已经死了好久了,杨坚的儿子杨広都被赶下台了,中原已经不是杨随了。
“哈哈哈哈!”老人忽然大笑,望向府衙方向。威风凛凛,夺了南陈基业的杨坚的儿子竟然被驱赶到了流放罪犯的敦煌称帝。这真是太好笑,太有幸福感了。
远处,一群士卒用力的敲打来着锣鼓:“都出来!圣上有圣旨!”众人纷纷向那士卒聚拢。
“圣上有旨意,所有人南迁蜀地,违令者斩!”那士卒大声的叫着。众人呆呆的看着那士卒,一时之间无法理解。
“所有人南迁?”过了半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声的惊叫。
“怎么?不愿意?”那士卒冷冷的看着那人,身边几个士卒已经握紧了刀剑,若是稍有违抗,立刻杀了。
“太愿意了!”那人兴高采烈的叫着,“谁愿意在敦煌吃黄沙啊,我早就想会南方了,虽然蜀地不是我老家,好歹也是南方啊!”
其余人也是用力的点头,喜笑颜开:“我早就想要回南方了!”“是想住在敦煌谁就是傻逼!”“圣上圣明啊!”
几个士卒笑了,看来所有人南迁的命令很容易完成啊。
“走,我们去其他地方。”几个士卒离去。兴高采烈的人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几个士卒。以为这里有人看不出来他们想杀人立威吗?
“怎么办?”那人转头问其他人。方才开开兴兴的准备南迁的众人个个脸色阴沉,偏僻的用来流放犯人的敦煌,在李建成大周朝的内讧之中都毫发无伤,难道会在杨広的手中倒了大霉?
“老办法,躲到地洞中去。”有人淡淡的道。被流放的贵胄的危机感超过了所有人,居安思危,留退路,躲兵灾,存放粮食那是所有贵胄的共同的秘密。哪怕李建成到了敦煌,也只看见一穷二白的敦煌,不知道敦煌的地底有大量的粮食,甚至不知道他们这些敦煌百姓。
众人微笑着,蠢货!
能够在李建成面前躲起来,那是因为李建成不知道敦煌的具体人口,以为兵凶战危,敦煌土著跑了十之(八)九,没有在敦煌大肆的搜索。眼下杨広的御林军士卒们占领敦煌许久了,早已对敦煌有多少人了如指掌,怎么可能无视一群人消失呢?只要御林军发现人数对不上,还都是一些以前的贵胄子弟,立刻就会怀疑是逃走了还是躲了起来,考虑到四周是黄沙漫天,又都在御林军的控制之下,几乎无处可逃,那躲起来的可能超过了九成,御林军只要用心一搜,保证一网打尽。
“留下一部分人,其余人跟着杨広南迁。”某个人厉声道,恶狠狠的看着周围的人。“又到了我等生死存亡的关头,我等没有其他选择。”
众人慢慢的点头,少几个人不会是问题,别说御林军不会为了少了几个人大肆的搜索,就是猜到了他们留下了部分人,也不会因此翻脸。
“细细想来,此次南下祸福难料,我等留下部分精英,看老天爷的意思吧。”某个人道。敦煌的一群流放贵胄当中,南北都有,有的人一辈子没有去过南方,想到南方的潮湿天气就发抖。但不可否认的是哪怕是封闭的巴蜀,也比荒凉的敦煌更有潜力,跟随杨広南迁很难说是不是一次机遇,把所有精英都留在敦煌同样是极其愚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