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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请喝茶。”某个手下低声道,声音轻柔之极,生怕吓住了张镇周。其余手下微微有些无奈,这个时候其实要么就是递参汤提神,或者就是递酒舒缓神经,这递茶水算个毛啊?但酒水运输不易,参汤参茶更是稀罕物,哪怕是堂堂西征军主帅也就只有喝茶水的份。
张镇周微微一动,看向一群手下。手下们看着张镇周有些麻木又透着仓皇的眼神,哀伤极了,老张终于老了啊。
张镇周忽然嘿嘿的笑:“老夫听说御驾将至的时候,心里紧张得很,老夫与圣上的关系可不怎么和睦。”
一群手下松了口气,肯说话就是好事,现在当一会知心姐姐贴心小棉袄,老张可能就不会脑溢血什么的。众手下急忙附和着道:“是啊,我们当时也有很多设想的。”
“我之前一直担心将军的安危。”某个手下道,来者不善的词语是万万不能用的,人头很容易落地,但这个“担心将军安危”的说法其实已经很赤(裸)裸了,谁都理解其中的意思。作为张镇周身边的嫡系心腹,对胡雪亭与张镇周之间的恩怨那是清清楚楚,客栈捉鬼、酒席翻脸、菜鸟互啄、官职罢免等等一系列的纠葛,两人之间用仇恨比海深肯定是过了,但说可以一笑泯恩仇,那是绝对没人信的。想到那些小人得志后报仇的丑恶嘴脸,那人很是担忧胡雪亭的来意。
“绝不可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另一个手下含含糊糊的道,但众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对张镇周而言被报复是一件大事,但对胡雪亭而言就是一件非常小的小事。胡雪亭乃堂堂一国之君,跑几千里路就是为了干掉张镇周?下一道圣旨把张镇周押回去凌迟都不会?
“也不需要这么明显的。”又是一个手下道。胡雪亭跑这么远就是为了干掉老对手张镇周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找茬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我原本的担忧是桃子熟了。”他说道。张镇周率军开拓草原,功劳之大足以名传千古,若是被胡雪亭找了个由头罢免了,轻轻松松摘了果子,在史书上写着“御驾征西”,只字不提张镇周,那张镇周估计要郁结而死了。
“我也是这么担忧的,不过,微微有些区别。”另一个手下古怪的笑了,“你们猜我是怎么想的?”
【阳光明媚,一个年轻英俊的将军无视军法,无视几百个士卒的阻拦,傲然直入张镇周的营帐,厉声道:“张镇周,你可知道功高震主是什么下场?”然后,张镇周面如土色,浑身发抖:“下官……微臣……小人绝没有造反之意。”那年轻人盯着张镇周的双眼,厉声道:“开疆拓土何其的大功也,你还想压独揽不成?若是没有圣上的支持,你能够有此成绩吗?没了后勤的民夫,没了纸甲,没了食物,没了医药,你还能横扫草原吗?做人当饮水思源,当知道圣恩之隆?
接下来自然是张镇周颤抖的跪下,嚎啕大哭,真诚的把开疆拓土的功臣名单的第一位让给了胡雪亭,第二位让给了杨轩感,第三位让给了张须驼,第四位……第三十六位上才是“张镇周”。】
一群手下哈哈大笑,他们当中不少人还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把其中的“年轻英俊将军”换成了“年轻美貌少女”。
什么皇子太子英俊公子,或者圣女公主小姐,用各种大义大局爱心仁义等等要求功臣看清真正的大功劳是谁的,这是千古以来最常发生的事情,何奇之有?
“若是真的如此,老夫就要烧香还神了。”张镇周也笑了,这个担忧太过狗血,又太过美好。有几个臣子想要功高震主?能够被君主得了名声,臣子安安稳稳过日子,那简直是最美好的事情了。看跟着刘邦的那几个大功臣的结局就知道了这是何其的艰难。
“圣上虽然与老夫有仇,还不至于如此的下作。”张镇周百无禁忌,直言道。
几个手下看张镇周终于有了些精气神,终于放下了心,也不问张镇周当日是如何看待胡雪亭来草原的,若是张镇周继续百无禁忌的胡言乱语,被人抓了把柄捅到了胡雪亭面前,胡雪亭再大度,也一定把张镇周的人头砍下来当球踢。
“这圣上的兔灾方案,到底靠不靠谱?”一群人娴熟的转移话题。
张镇周怔怔的看着众人,兔子也想灭国,这千古奇闻他哪里知道可不可靠。
“我等只管按照圣上的计划做。”一群手下半是提议,半是提醒张镇周,胡雪亭为了兔灾计划亲自大老远的跑到了草原之中,绝不会允许出现人为偏差,若是敢敷衍了事甚至对抗,那就是与自己的人头过不去了。
张镇周笑着点头,笑容中满满的苦涩,还以为这群手下跟着他时日久了,忠心耿耿了,没想到在皇帝面前立刻老实的像条狗,甚至开始暗暗的警告他了,这君威之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张某终究是不能成为一方霸主啊。”张镇周在心中默默的想着。他没有什么当皇帝的野心,但在草原中纵横决荡数年,多多少少有了些手握乾坤的豪情壮志,以为天下英雄就他一个,麾下将士个个愿意效死,他不造反或独立,只是因为他爱好和平,心胸宽广。张镇周不时因此而自豪,度过圣贤书的人就是不同,不像胡雪亭,小小的县令就造反了。自觉在忠义上远远的胜过了胡雪亭,输给了胡雪亭只是因为君子斗不过小人而已。但今天却让张镇周看清了现实,若是他敢造反,这跟随他多年的将士未必就会毫不犹豫的跳进来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