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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伤才刚刚好, 又被李飞罚来跑圈。
    跑了一个二百米又一个二百米,永远不知疲倦。
    他的情绪向来直接, 从不遮掩。
    喜欢就要得到, 厌恶就弃若敝屣。
    永远面朝阳光,炽热和桀骜堂堂正正写在脑门中央。
    去到老师办公室之前,钱震愤愤不平地指着李怀:“从今以后你他妈出去要是敢打树哥的名号,我就打折你的腿!”
    她不知道钱震和李怀为什么吵架,但应该不是因为李怀拦着他打季阳。
    被钱震破口大骂了半天,李怀都低着头一句话没反驳,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其中缘由应该和张昱树被退学有关, 但段之愿没有兴趣知道。
    钱震跟她说,张昱树和他爸去了外地。
    他爸病情不稳, 大概没有多少日子了, 一直以来的愿望是去看看大海。
    燃城没有海, 他们就近去了咸城。
    他说张昱树早就没打算上大学, 他爸要是死了, 他就是孤儿, 还上大学给谁看,这是张昱树的原话。
    段之愿之前见过他妈妈,钱震又告诉她,张昱树挺恨他妈的。
    放学后,段之愿朝站点走。
    钱震刚好也走这个方向,说是要去张昱树家里取之前的游戏机。
    段之愿问他:“他什么时候回来?”
    “树哥没告诉你吗?”钱震还不知道这件事还有段之愿的份,和她说:“树哥就跟我简单说过两句,那意思是想陪他爸一起,毕竟没有多少时间了。”
    说着,后巷就到了,钱震正要拐进去。
    段之愿叫住他。
    “谢谢,你的花。”
    钱震反应了一会儿,笑道:“没什么,那是树哥跟我妈买的,都给了钱的,那些花都是他自己挑的,有好几样我们家不卖,我妈联系朋友帮他从外地运过来的。”
    “张昱树……很有钱吗?”段之愿不解,那些花看上去价值不菲:“他哪来的钱?”
    “应该是他爸留给他的吧,他爸之前火车站开宾馆的,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把宾馆租出去了,自己收租金。”钱震挠了挠脑袋,笑说:“我也不敢多问,这都树哥平时没事和我们闲聊的。”
    他指了指后巷:“这里以前是他家库房,后来树哥收拾出来自己住了。”
    
    段之愿一个人回到家。
    没有开灯,四下寂寥。
    她缓缓回到房间,扔下书包坐在窗台边。
    小区里的路灯相连拼凑出一条橙黄色的夜景。
    屈起膝盖,一双白袜子踩在窗台上,她轻轻抱住自己。
    有莫名控制不了的情绪,铺天盖地涌上心头,再冲出身体将她紧紧缠绕其中。
    此刻的她是无力又疲惫的。
    这种感觉在段覃离开的这些年里,时长都会有,段之愿习以为常。
    每到这时,她都会拿出段覃的照片,和他诉说心中的困扰。
    但今天却不同,她不敢拿出爸爸的照片。
    她觉得自己做错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关乎到别人人生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命运的齿轮,它们日复一日严丝合缝。
    直到那一天,属于张昱树的齿轮被人恶意修改了轨迹,自此,他的人生一落千丈。
    这其中最令段之愿觉得懊丧的是,她也是恶人的其中之一。
    犹记得好多年前的某一天,艳阳高照,她吵着要去坐秋千。
    她的手被段覃牵着,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听爸爸说话。
    “听说你今天上幼儿园偷偷吃糖?”
    “嗯。”段之愿点头,愤愤不平道:“是豆豆给我告的状!”
    害得她被罚少玩十分钟积木。
    “为什么不上交,为什么不等零食时间和大家一起吃?”
    段覃把她抱到秋千上,蹲在她跟前,严肃说:“不要怪小朋友给你告状,你这种行为是错误的,他没有冤枉你。”
    段之愿坐在秋千上,似懂非懂:“知道了……”
    停顿了一会儿,段覃又轻轻说:“但是愿愿以后还是不要做打小报告的人了。”
    太阳东升西落,时空交错,碎石扬起散落在数十年的光阴里。
    段之愿抱着膝盖倚在窗棂边,眼神空洞。
    她不仅做了这个打小报告的人,还冤枉了人。
    不敢去找爸爸说这件事,生怕他对自己失望。
    段之愿是后半夜才睡着的,这一晚噩梦连连,每个梦在眼前都无比清晰,却又无力地在清晨睁眼的一瞬间尽数忘却。
    放学后,她突然不想回家。
    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家里,思绪游走在各个角落,段之愿觉得自己可能就会在下一秒崩溃。
    在医院磨蹭很久,直到吃过晚饭,秦静雅赶她回家。
    她才缓缓开口:“妈妈,如果做错了事怎么办?”
    “怎么了?”秦静雅凑近问她。
    “没事。”段之愿摇头,放在腿上的双手扣在一起:“就是……看见个作文,命题。”
    “写作文这事还需要问妈妈?”秦静雅笑着,也开始认真思考,未几,开口:“那就从道歉,弥补的角度写呗,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弥补?”段之愿抬眼,睫毛微颤。
    秦静雅点点头:“是啊,错了就弥补啊。”
    一句话好像驱散了她内心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