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妖气从屋中向外弥漫，很快惊动了城市各处生活着的妖怪们。
    那边有动静。
    众妖踮着脚悄悄飞起来看向老城区方向，这妖气并不强，应该是哪只小妖在对人类出手，跟下午那只比起来差的太远了，就这实力也敢在市里闹，真是大胆。
    消息很快传到了三海动物园，说是动物园，这里也相当于妖管处最大的一个分部了，这里存在的意义一方面是为了看守还无法驯化的凶兽，遇到一些出世的凶兽霍乱的时候也会及时出手解决。另一方面就是保证这块山海界碎片的完整。
    曾经生活的世界坍塌成无数片，并且还有可能会继续坍塌，一旦碎片彻底粉碎，要么能及时找到其他世界入口出来，要么就只能消失在无尽空间中，直到坚持不住的那天，像山海界碎片一样彻底消失。
    所以凶兽都拼命想往人类世界跑，只要占领了人类世界，它们就能重新像以前一样威风。
    此时众人还在讨论下午抓到的那只胜遇。
    从合窳到胜遇，已经连续两只能引发洪水灾祸的凶兽出现了，频率太高，过去几十年，每隔七八年才会有一只厉害凶兽出现。山海界碎片不经过巨大动荡，几百上千年只会挪动一点位置，除非有人在主动吸引山海界碎片和人界重叠，故意唤醒这些凶兽现世。
    跟这些凶兽比起来，老城区出现一只小妖的事并没有受到多少重视，这只妖的妖气实在是太弱一身西装的重明面前摆着的电脑上闪烁着刚上报来的信息，里面还有一段从天空远远拍摄的视频。战斗发生在屋里，这么看不是很清楚，不过从屋里逸散出来的妖气看，这只小妖已经陷入疯狂了，完全没有神智可言，这种拦下来也没什么看管改造的必要，一般的解决办法是直接就地解决，避免带来更多麻烦。
    还好事发地点现在是待拆迁区，除了被妖气笼罩的三个人类，暂时没有被其他人类发现，这件事很好解决。
    不过重明仔细看了后惊异地道：“这不是那只小猫妖么！”
    其他人闻言好奇地转过头来：“什么小猫妖？”
    “刚被调过去照顾驺虞的那只小猫妖，这小猫妖是咱们园的员工吧，她今天不在？”
    众人盯着看了两眼也纷纷点头：“好像是啊，小猫妖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攻击人类了？”
    “她脾气一直挺好的，被那两只蛮蛮那么欺负也没生气过，怎么可能可能会平白无故攻击人类，肯定是这些人对她做了什么，我去帮她。”鸾鸟说着就撸起了袖子要冲出去。
    另外一位道：“我还等着小猫妖发现我们的身份大吃一惊呢，怎么就出事了，我也去。”
    冰夷出现在座位上，身边两条龙都不在，他很快了解事情经过，阻止要冲出去的两位：“你们别去了，这件事还是让驺虞处理吧。”
    今天乐彤光请假，驺虞也跟着直接翘班了，现在正在安置那只带回来的胜遇。
    重明给驺虞打了个电话，电话才刚接通，下一秒驺虞就出现在了办公室内，他的表情相当难看，就像乐彤光感觉到小猫们遇到危险时的心慌一样，驺虞也在乐彤光疯狂时有了强烈感应。
    小猫咪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丢下一句我去处理，驺虞立即消失在屋里。
    乐彤光只觉得一切都很模糊，对外界的感知很模糊，视线很模糊，脑袋也很模糊，似乎有什么东西忘了，想不起来了，眼前只有一片血色，和在血色中突兀的那三个光点，那是她要杀死的人类，一定要杀死他们给小猫报仇。
    血色的夕阳坠入地平线下，天空还是暗了下来，屋里也变暗了，有点冷，还很累。
    巨大的猫身体不自觉抽搐了一下，重重从空中摔落下来，太累了，连尾巴都抬不起来了，可是那些人类还有呼吸，她还没有彻底将他们杀死，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可以做到的，只要再用利益点就能将他们全部杀掉，可她却总是在最后时候避开要害。
    人类已经没了反抗的能力，乐彤光也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她挣扎着还想起来，却怎么也抬不起爪子。鼻端全是潮湿的血腥味，似乎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她把自己弄脏了，肯定脏了，沾了好多血。
    血很臭很难闻，有人会生气的。
    但是谁呢？乐彤光用一片混沌的大脑使劲想着，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人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五官和声音也开始模糊。
    猫长长的尾巴努力挪动着试图裹住身体，她想到一个温暖的地方去，那个地方是柔软的，明亮的，还带着很好闻的味道。
    那是家的味道吧，可是自己好像把事情搞砸了，再也回不去了。
    橘黄色的猫无神地看着还带着些亮光的窗子，嘴里是谁也听不清楚的微弱叫声，她好像在说对不起。
    有道光突兀地挡住了窗子落进来的光，一双大手将她从地上捧了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身上脏污的痕迹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乐彤光嘴角不自觉露出个笑容来，就是这个味道，她想要的家的味道，在最后时候还能闻到，真好。
    她彻底闭上了眼睛，蜷在身上的白色尾巴一点点垂落下来。
    驺虞心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他看着屋里的狼藉，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些该死的人渣！
    可哪怕已经愤怒到彻底失去神智，小猫咪也没有将这三个人直接杀掉，她还遵守着一直以来的信念。
    驺虞不顾乐彤光身上的脏污，捧起她的脑袋度了一口气过去，小猫垂下去的尾巴稍稍恢复了一些活力，心跳也变得有力了起来。
    还好，还好没有来晚。
    “喵。”
    屋外传来一道警惕的猫叫声，一只狸花猫竖着背脊站在门口。看到在驺虞怀中的乐彤光后，狸花猫的叫声变得凄厉了起来，它竖着尾巴冲进来。
    出事的时候，作为行动力和实力最好的两只狸花猫选择了带一部分还没有成年的奶猫先躲起来，这是所有大猫在那瞬间交流出来的接过，他们对抗不了人类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守住奶猫们。两只狸花猫叼走了十二只奶猫送到了隔壁小区，它们返回时乐彤光也赶了回来，看到满地惨状，她直接发疯攻击了上去，妖气四溢，狸花猫也不敢上前。
    直到现在，屋里终于安静下来，狸花猫立即冲进屋。
    它闻到了这个人类身上的味道，和乐彤光最近总是带着的味道一模一样，这就是她那个新人类饲主。
    狸花猫对人类是抱有敌意的，它很害怕这个第一次见的人类，甚至觉得比那三人还要更可怕，可他怀里的乐彤光让它不敢退开。
    老大是不是还活着，她现在怎么样？
    驺虞头一次没有觉得吵，这些都是小猫咪拼死也要保护的家人，他低低说道：“她还活着，我不会让她死的，不用担心。”
    狸花猫突然停止嚎叫，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驺虞，像是得到了承诺般放下心来。它转头走到已经看不出来形状的同伴们面前，一个一个地过去用脑袋蹭蹭它们的尸体，就像以前一样，期待着它们会给自己回应，然后它们一起继续打打闹闹舔舔毛晒晒太阳。
    可是不会有了，它们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猫是不会哭的，可它的叫声能让人深切地感受到它的难过。
    万幸不是所有留在这里的猫都遭了毒手，还有一些只是受了伤并没有死。狸花猫凑到它们身边舔舔毛，唤醒了几只，一群本就伤痕累累的猫越发伤痕累累地爬起来，在同伴身边哀鸣着。
    驺虞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团沉重无比的棉花，愧疚和后悔几乎将他吞没。如果他今天没有从乐彤光身边离开就不会出这事了，如果他能再早来一步，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驺虞重重喘息着，几乎哽咽，如果小猫真的没有了，他该怎么办？几千年来才唯有这一个珍视的宝贝，他绝对不会再弄丢了。
    紧紧抱着小猫很久很久才平息下来，他给重明打了个电话。
    “人类还活着，再派点人过来处理，我要带她回去了，这里还有一些猫。”说到猫的时候他停顿一下，最终没有让其他人插手，如果乐彤光醒着，她绝对不会放这些猫留在这里。“猫我自己来处理。”
    他对狸花猫说道：“她给你们租了新的住处，我带你们过去，把所有猫都召集过来。”
    狸花猫站在受伤的猫面前抬头看他，不知道该不该听他的。
    驺虞直接变回了原形，那只浑身血污的猫被他珍惜地捧在爪子里。他再次道：“去吧。”
    狸花猫浑身的猫都竖了起来，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什么变成了一只大怪物，但这是它们老大信任的人类，哪怕刚被人类伤害过，这些猫也仍旧愿意选择再相信一次。
    狸花猫舔舔几只受伤的猫脑袋，安抚一下后迅速跑了出去，没多久它和另外一只狸花猫背上背着爪子里叼着四只猫运了回来，来回了三趟将十几只小猫都运了过来。
    在这些猫回来的同时，两道人影跟着出现在驺虞身边，来的是鸾鸟和一只龙头人身的山神。
    一般这种没有什么危险的事件是绝对不会动用到这两个级别的工作人员，但鸾鸟早就等不及了，听到驺虞的支援要求，立即一个展翅赶了过来。
    “快让我看看小猫咪怎么样了？伤的好严重，她实力太低又强行透支妖气，得不到补充的话，恐怕以后连化形都难了。”鸾鸟心疼地看着驺虞怀里的小猫咪。
    驺虞现在护崽子一样碰都不让她碰，她只能多看两眼了。
    “你有没有办法？不行的话交给我，我保证能治好她，还可以让她的实力提升两个等级。”鸾鸟说着，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伸出手去抢猫了。
    驺虞冷冰冰地横了她一眼：“不用操心，我能治好。”
    鸾鸟不甘心地嘀咕两句，从怀里摸出一根闪着彩色光芒的羽毛：“保佑小猫咪健康吉祥。”
    这次驺虞没有拒绝，将羽毛覆盖在乐彤光身上，羽毛放上去的瞬间，她的呼吸就肉眼可见地有力了许多。
    龙头牛身的山神在一旁检查了一下三个人类的情况，都留了一口呼吸没死。原本接触到妖怪的人类是要被洗去记忆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但这几个人类做出这么恶劣的事，山神也不想轻易放过他们，旁边驺虞还站在那，山神瞟过去看了两眼，熟练地摸出一个手指高的小山模型，将人类往山里一塞就不见了。
    至于这三个人怎么处理，可能还有机会从山里出来，但会有怎么样的教育和经历才能出来就不知道了，绝对不会好就是了。
    眼见人类已经处理好了，这件事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驺虞将所有猫，连带着那些已经没有气息的猫一起，全都放在自己背上。
    他正要离开，狸花猫突然从他背上跳了下去。
    “喵嗷。”狸花猫跑到门前，奄奄一息的黄狗还躺在那里，它一直强撑着一口气，呼吸非常急促，嘴边泛起一些白沫来，眼见着就要不行了。
    如果不是黄狗拼命阻拦，狸花猫也带不走那么多奶猫。
    狸花猫用脑袋拱着黄狗，视线看向驺虞，示意他将这只一起带着。
    多一只少一只也无所谓，驺虞干脆将它们一起带上了。体型又变大了一些，他背着一背的动物直接飞走了。
    鸾鸟摇摇头，任命地抬起手将房子里留下的所有血迹都抹去。
    驺虞将所有受伤的猫都送去了宠物医院里，这些猫狗现在急需要治疗，包括没成年的奶猫也需要打疫苗检查身体，乐彤光原本就一直想将它们送去，只是要租要吃饭房，压力太大，钱实在不太够才一直耽搁。
    猫们对医院很陌生也很警惕，全都缩成一团，碰一下就开始伸爪叫唤。它们的叫声让一直沉睡的乐彤光稍微有了点动静，可她现在实在是太虚弱了，仍旧没办法睁开眼睛，只在驺虞手上动了一下就又停住了。
    驺虞没有去安抚那些猫们，直接看向两只狸花猫：“这里是医院，很安全，它们受伤需要治疗，乖乖待在这里，等彤彤醒了就带你们回去。”
    这两只狸花猫都很聪明，虽然还没有成精，但已经能听懂人类很多话语了。
    在驺虞说完之后，狸花猫对着同伴们叫了几声，原本挤作一团的猫缓缓放松下来，在医生再次试图触摸时也不再反抗。
    “尸体我会带去院子里埋起来。”
    少了胡须的狸花猫哀哀地又叫了两声，凑过去闻了闻他的手，视线看向他怀里的乐彤光，最后退开，和那些受伤的猫趴在了一起。
    驺虞亲了亲怀里的猫，低声道：“我们回家了。”
    第35章
    平整的院子里多了一个小包。
    驺虞将小猫们埋在一个能晒得到太阳的地方,这里明亮干燥，周围还生长着白色的小花。如果它们能感受得到应该也会觉得开心吧。
    驺虞抱着猫上了二楼，推开卧室卫生间的门,一步踏入里间，身侧的景物瞬间发生了巨大变化，浴缸消失,墙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巍峨高山,头顶碧空如洗山间流水潺潺，各种奇异植物蜿蜒攀爬生长,仿佛有生命颤动着枝叶。
    驺虞变回原形,抖了抖身上的毛，他将小猫叼在嘴里,直接跳到了小溪上游的水潭里，这水潭不深,水底铺满了青金色的石头,他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放在一块露出一点的石头上，奔腾的水流将小猫的毛毛冲刷起来，已经干涸的血液重新被冲开,清澈的水流蜿蜒出一道红色的线。
    驺虞低头一点点将乐彤光身上的脏污血迹清理掉,他清理的极其仔细,连她耳朵上的毛毛和鼻尖下的血迹都舔舐得干干净净。
    现在的小猫已经完全变了样子，不是在家里幻化出来的金渐层,也不是街上最普通的橘猫，她的五官圆润灵动,毛通体浅金,脖颈间像狮子一样有一圈厚实浓密的长毛,尾巴是纯白色的，很长。如果将尾巴拽起来，几乎能用尾巴尖挠到她的鼻子。
    这应该才是小猫咪的真实模样，驺虞看了一阵，莫名觉得有一些熟悉，这些特征更像从山海界里出来的动物。
    潭水温度不低也不冷，水流微微冲刷着很舒服，原本没有什么动静的小猫攥紧的爪子稍稍舒展开一些，露出下面粉红色的肉垫。
    驺虞在上面又舔了舔，随后将小猫叼到自己爪子上为她清理干净毛毛上的水。
    他低下头，啄开小猫的嘴巴，又度了一口气过去。
    趴了一会后，驺虞叼着小猫朝山顶飞去，这里是属于他的山，在山海界破碎之前，这里挨着昆仑山，包括穷奇木角所生活的地方都挨着仙山昆仑山，如今各路仙人早已陨落在世间，昆仑山也变成了一座空山。
    驺虞带着乐彤光朝前飞去，一直飞到一颗巨大无比的树上，那树像横亘在天地之间一般一眼看不到顶端，随着驺虞靠近，一只优雅轻盈的鸟出现在枝干上，那鸟尾羽极长，色泽亮丽，看上去漂亮极了。这是只三青鸟。